他歇了口气,喝了口热粥暖了暖喉:“屋子里头,更是绝了。你那屋顶钢梁架子架得明明结实又整齐,可非要叫人在下面,用山里砍回来、刨光的实木板子打了假天花,结结实实地全给遮了个严严实实!外墙上砌的红砖和水泥缝,也都让抹了厚厚一层特调的黄泥加稻草杆的稀浆。这泥浆风干之后,黄乎乎的,看着就跟土坯夯起来的墙一模一样!再配上那顶……啧啧,不知情的人推门进来,十有八九以为这是五十年前的老房子翻新,哪能想到它刚建好几天!”
何虎说着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出了声,笑声在寒冷的空气里格外清晰。覃龙也憋不住,肩膀一耸一耸,显然这个工程在他们这群“土生土长”的年轻人看来,充满了某种刻意的、近乎滑稽的矛盾感。
江奔宇并未阻止两人的笑意,反而平静地舀起一勺粥送入口中。米汤滚烫的暖意滑入喉咙,驱散着胸腹间的寒意。他抬眼看着两个心腹兄弟,目光在升腾的白气后显得深邃异常:“想笑就笑吧。这点辛苦钱不算什么。咱们在这儿是客居,闷声发不了大财,招人眼红就得遭殃。”他的语调不急不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低调,不是装出来的穷,是扎扎实实的本分。这房子,外面看着旧、看着土,里头能遮风避雨,能藏住该藏的东西,能经得起……琢磨,就够了。”他没把话说透,但“经得起琢磨”四个字重重落下,何虎和覃龙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了,换上了然和郑重。
“老大说的是,”覃龙接过话茬,神情严肃起来,“外面风凉话传得快,是得捂严实了。”他想起村头那些编排老大的顺口溜,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
“就是,”何虎收敛了笑意,正色道,同时又想起一个实际的问题,“老大,你的房子靠那山坡根更近,地质跟咱俩那边不一样。我打井的时候顺带让老师傅在你那边也探了一手,嘿,那石头多的!一层黄泥下头就是青石板,硬得很!老大的水井咋整?要不要我找人,用钢钎帮你慢慢凿?就是费时费力,也费家伙事。”
覃龙也补充道:“对,老大,那片地界地下水藏得深,挖起来怕是真的难。没个把星期的功夫,怕是见不着水星子。”
江奔宇对此似乎早有思量。他放下碗,目光投向不远处笼罩在淡薄晨雾里的连绵北峰山脉。那山脉如同沉睡的墨色巨龙,脊背在灰蒙的天空下起伏,沉默地吸纳着天地寒气,其下必有暗流涌动,滋养着无数生命。冬日山林沉寂,唯余风过松梢的低呜。
“不必凿井。”江奔宇收回目光,语气平淡却笃定,“我去引山泉水。”
“引山泉水?”何虎和覃龙几乎异口同声,两人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山中泉水确实清甜,但引水入户,这工程在古乡村几乎未曾有人做过,何况是在这里地形复杂的坡地。
覃龙急道:“老大,这……这能成吗?我知道北峰靠咱们这面山腰背阴处有水源,深冬了,水流虽然细些,但也淌着呢。可那地方,离你这儿怕是隔着好几道山坳子,沟深林密的!直线瞅着不远,可这得铺多少管子?或者挖多长的水渠?没头没尾的活计!”他脑子里立刻浮现出需要翻越陡峭山坡、穿过多处荆棘丛生的荒林、还要对付坚硬岩石地表的艰难场景。
何虎也连连摇头:“是啊老大,不是泼冷水,这想法是好,可真干起来,怕是比打井还费老鼻子劲!山泉水好是好,可要引到家,尤其是引到你这边地势偏高的位置,有难度!天冷,挖土更加都挖不动,管道也不好埋。”
江奔宇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的分析和担忧,神色依旧波澜不惊,如同北峰山脉深处最沉寂的潭水。他没有立刻解释他的计划或者技术上的可行性,只是淡淡地道,透着一股胸有成竹的沉稳:“山里东西,自有山里东西的道理。我有我的法子,这事你们俩就别操心了,专心弄好你们的井。”语气里带着一种长期处于决策位置、已习惯性不容置疑的权威。何虎和覃龙对视一眼,见老大如此镇定,虽有疑虑,却也本能地不再追问。老大既然说有办法,那总归是有的。
这个话题告一段落,何虎忽然想起了什么,脸上重新泛起兴奋的光,他用手肘碰了碰覃龙,又看向江奔宇,压低了点声音道:“对了老大,差点忘了正事。村上通知了,后天一早,组织人进北峰山里头围猎!打狗日的山牲口!这次是几家靠山的村子一起动,阵仗不小!”
“打猎?”江奔宇闻言,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眼神中掠过一丝疑虑,“村里怎么想起叫上我了?”他这话说得平淡,却像冬日冰湖下的针,刺中了某些现实。他江奔宇落户古乡村时间不算短也不算长,除了初来时在村巡逻队短暂做过一阵,帮忙处理过一头伤人野猪轰动一时,以及最近这段时间偶尔打打牛草挣点工分,就几乎没再干过别的农活。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村民眼中,他是个十足清闲的“懒汉”。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