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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奔宇用力拍了拍新砌的砖墙,声音饱满坚实:“按着图样,能盖成这样已经是让你们手上的老茧开出的花了!这段日子,辛苦你和那帮人了!”他这所有的安置费,仿佛只有变成这一砖一瓦、一方安身天地,才算在乱流中寻到了压舱石。
“您这话说到哪去了!”覃龙黝黑的脸上泛起羞赧的笑意,“老大您定的日子在眼前?”他转头望了一眼孙涛,“我的定了下来,还有虎子哥那边也定了,就等着暖洋洋的好日子一到就搬进去。”
江奔宇抬起头,早上斜照的阳光晒在红砖上反着暖光。他沉吟片刻,一字字清晰道:“今天腊月初二,年……就要到了。我就不挑了,就定在年三十那天,搬这新家!百无禁忌!先搬进来再慢慢收拾,这几天让他们按照我那草图画的的收拾,至于外面的的院墙,就无所谓了,迟点腾出手再造也行。”那声音仿佛掷进空谷,传出沉沉的、不再回头的回声。
“知道了,老大!这事虎子,一直在现场跟进!保证按老大画的图纸建造。”覃龙说道。
“宇哥,那新家入伙的酒席,办不办……”孙涛话未说完。
“不搞那些!”江奔宇断然截住,他的目光似乎透过院墙看向远方风烟,神情冷冽下来。“不是兜里掏不出那点钱,听说别的别地方都开始允许个人摆摊经营了,只要不是倒买倒卖,人家也懒得理你。外头风刚有点松劲儿,咱们这里,”他顿了一下,“倒更严更紧了。”
孙涛紧绷的脸似乎松动些许:“再严,也难不住您宇哥啊!镇上那群戴红箍的哪能想到,那些花花绿绿的拼色新潮衬衫,原来不过是瑕疵布料的拼贴!”他的声音压低,带着江湖的鬼祟劲头。
“是啊!”覃龙眼睛放出光来,忍不住加入低语,“老大这手玩得绝!去县里制衣厂正经手续收碎布头,账目漂漂亮亮——可实际上呢?”他喉头滚动一下,压不住那份得意,“咱手里攥着整匹整匹上不得台面的瑕疵布,咔嚓裁开,七拼八凑,摇身一变成了挎包、成了围裙……针线活底下,躲得妥妥帖帖,任凭他革委会里那些张牙舞爪的爪牙想挑事,抓什么抓?抓的不过是收碎布头的条子!”在这疯狂禁锢一切的年代,连一点瑕疵布头都如同违禁品,而他们凭着江奔宇的心思手腕,竟在这层层铁壁之中,凿开了一道可以呼吸的缝隙。
“够了!”江奔宇猛地打断,眉峰聚拢成一个严厉的结,像劈入浮浪的水中岩,镇住了刚刚升起的聒噪和得意。“自己的事儿,藏着几分光亮,自己心里明白就好!”他抬脚走向那扇尚未贴春联的新门。
门轴轻响,阴影深处飘出若有似无的草药微香,像一缕温柔的羁绊。江奔宇抬头仰望屋宇,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横陈其上闪着幽冷金属光泽的工字钢梁,覆盖二楼楼板的铁皮泛着青灰色泽,最明亮处仍是那些大而崭新的玻璃窗。他指尖拂过冰凉的钢铁,那沉甸甸的触感浸透骨髓:“龙哥,这些钢啊铁啊,还有这些玻璃……老实讲,你到底怎么变出来的?”
覃龙跟进来,仰望着那根根巨梁,像是在回望一段惊心动魄的历程:“老大,”他声音放得很低,浸透着敬畏和不易察觉的后怕,“这不是我的功劳——是鬼子六,六子搭的线。”他的目光掠过粗糙冰冷的梁面:“废铁从废船厂上买来,玻璃也是在船厂捡拾……有些东西,路子邪,是鬼子六那帮子弟兄,硬是从那些船厂的烂船的筋骨里买出来的宝贝。”
光线穿过窗格在工字钢上投下深深浅浅的影子,也勾勒出覃龙那混合着泥水、铁锈和敬畏的轮廓。他手指指向高处那些明光烁亮的玻璃:“有些捞起来的船窗,小气,不够敞亮。按老大您那蓝图的气派法儿,小的怎么够?没法子,请的老木匠。”他眼底忽而泛起一丝光亮,仿佛重现当初的巧思,“请了老木匠,先按尺寸造个大大的窗框,再小心翼翼把统一大小的玻璃——对着一块块嵌进去,拼齐,再用硬木条细细卡死钉牢。这般费心费时,才敢说有老大图纸里那‘落地光明’的模样!您瞧这窗,”他用手比划着,“推开便是天地,阳光透亮,风穿堂来去!”
覃龙的语调由低抑转向一种几乎带点神采的激昂,那些废铁经过他的手、老工匠的手,终于变成了横梁、楼板,变成了接纳未来的光亮窗棂。可江奔宇没让他沉溺于这场壮举太久:
“龙哥,够了,少说两句!”他的目光越过两人,投向门外土路的尽头:“今天可是咱们蒙镇的大集日子,错过时辰,散场了哭都没地方哭!”
脚步声杂沓起来,三个人鱼贯而出。江奔宇从站里借来的那辆沾满泥土的拖拉机就歪斜在墙角突突地喘着粗气,车厢里堆叠着色彩扎眼的布匹,正是“碎布头”名义下诞生的拼色挎包与背心。空气里弥漫着棉纱尘土混杂的气息。
在引擎突然喷出的黑烟里,三人一个接一个跃入装得半满的车厢里。江奔宇的脚最终落在软硬交叠的布匹上,他身子随车轮震动微微摇晃。一片阳光斜射下来,正落在他脚边一块布满不规则晕染痕迹的蓝靛色碎布上。阳光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