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看清楚喽!人家是真稀罕你这门手艺,真心当你是块宝,专门请你过去当师父带徒弟、坐镇撑场面的‘顶梁柱’?还是说……”他故意顿了顿,声音更轻,却字字如针,“就是看中了你这一身力气,想找个能免费教学带徒弟的老师傅,把你当个打杂跑腿的高级‘勤杂工’,脏活儿累活儿全指望着你,美其名曰‘人才引进’?这区别,能比天还大!天上人间就隔着一层窗户纸!”
“……!”
孙涛连珠炮般的剖析,像一盆冰水混合物,兜头盖脸地浇在江奔宇那刚刚挤出来点热度的心头。他沉默了。
就在这时,食堂门口吹进来一股带着湿气的晨风,风里夹杂着卡车场那边传来的熟悉的柴油废气味道,还有食堂墙角那堆待处理垃圾散发出的、被一夜潮湿闷出的腐败气味。这股凉风掠过江奔宇的脖颈,吹动了他额前几缕被汗水浸湿、贴在额角的坚硬发丝,也似乎骤然惊醒了他深陷的迷惘。
“呃……咳咳……咳……咳……”
他用力吞咽,那干硬的面块摩擦着食道,引得他喉咙发痒,控制不住地低声呛咳了几下,粗重的喘息声中带着一股豁出去的决然。他再次抬起手背,毫不讲究地重重抹了一把布满汗珠和食物碎屑的嘴角。
“知道了!知道了,你比我媳妇还能念叨。!唉!算逑!想那么多没用的,有个卵用!愁死也愁不来好前程!”江奔宇的声音因为刚才剧烈的咀嚼和吞咽,带着一丝嘶哑,却异常清晰地响了起来,一种属于实干者的倔强再次在他眼中凝聚。他猛地挺直了腰杆,胸膛重新起伏起来,充满力量,“干活!先他妈把眼前的活儿干踏实了!裤兜再空,脊梁骨不能塌!"江奔宇笑着摆了摆手,笑声里带着点释然。他抓起军绿色帽子往头上一扣,帽檐压得低低的,遮住了额角的汗,也遮住了眼里那点说不清的情绪。他站起身,长凳又"吱呀"响了声,他没回头,大步流星地走出饭堂,胶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噔噔"的声响,像敲在人心上。
晨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地上,随着他的步子晃悠,很快就消失在卡车场的方向。饭堂里的人们还在低声说着话,张师傅的漏风嗓、小周的争执声,混着稀粥的香气,慢慢漫开。
没过多久,一阵"突突突"的引擎轰鸣从远处传来,起初是闷闷的,像远处的雷声,渐渐越来越响,震得饭堂的玻璃窗都嗡嗡发颤,窗纸卷着的边角也跟着抖。那是解放牌卡车启动的声音,先是空转的"呜呜"声,接着是挂挡的"咔哒"声,最后是引擎全力运转的轰鸣,粗粝、有力,像头睡醒的老黄牛。
孙涛端着碗走到窗边,扒着窗沿往外看。看见江奔宇在驾驶一辆墨绿色的解放牌卡车正缓缓驶出运输站大门,车头上那颗红五星被阳光一照,亮得晃眼,像是嵌了块碎金子。车斗里的化肥袋摞得整整齐齐,白花花的一片,在晨光里泛着淡淡的白,袋角印着的"尿素"二字清晰可见。车轮碾过门口的碎石子路,扬起一阵细尘,尘粒在阳光里跳舞,卡车却没停,朝着远方蜿蜒的公路驶去,渐渐成了个小黑点,只留下引擎的余音,在晨雾里慢慢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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