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啥?不为显摆!”江奔宇的语气陡然转冷,带着一丝凛冽的警告,“就为防着‘戳脊梁骨’这头吃人的狼!等真到了大家伙儿都揭不开锅,家家炊烟断、户户骂娘的时候,独独咱家锅里的糊糊还能冒点热气儿,门缝里还能飘出点饭菜香……”他冷笑一声,带着一种洞悉人心险恶的冰冷,“那不擎等着招人恨、招人眼红吗?红眼病一犯,那是天王老子都压不住的邪火!到时甭管是饿疯了的莽汉,还是唯恐天下不乱、想踩着我们当垫脚石邀功的小人,随便找个由头——比如怀疑咱搞投机倒把弄的粮食——就能引来治保队把门踹开!就算搜不出什么,唾沫星子也够把人淹死!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他眼中闪过忧虑,声音更沉,“就为这,我连让你们白天去后坡打点猪草挖点野菜都不敢太勤快!生怕做得太多太显眼,落在有心人眼里,就成了‘他家咋就那么能弄到东西’的把柄!所以,这次去镇上供销社,是‘示弱’,更是‘设障’!是给咱们有可能、不得已暴露出来的那点额外粮食来源,提前打个明晃晃的‘幌子’,堵住悠悠众口!”
秦嫣凤的目光随着江奔宇的话,从困惑渐渐转为恍然。她心思本就灵透,一点即通。“哦……我明白了!”她用力地点点头,眼底的怯意被一种深刻的领悟所取代,声音虽轻但异常清晰,“这叫做‘过明路’。得有明面上站得住脚、摆得出来的‘进项’。有了供销社这条记录在案的、公开的采购渠道(哪怕实际买到的东西杯水车薪),日后咱们家突然‘多’出来的那些粮、那些油、那些菜,就有了正经来路能解释得通!否则……”她轻轻咬着下唇,眼中掠过一丝后怕,“真被有心人刨根问底起来,无端多出的物资,那就是天大的祸端!根本就是藏不住的罪证!”
“可不就是这理儿嘛!”江奔宇仿佛卸下一点心头重负,紧绷的肩膀松懈下来,身体更深地嵌进那把吱嘎作响的旧藤椅里,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惯有的、针对那压抑现实的嘲讽与不耐。“你们瞧瞧运输站给我安排的活儿?每次都是长途运输,喘口气都觉得肺管子生疼!”他带着一丝自嘲的意味,活动着因为长期高强度劳作而有些粗大甚至变形的手指关节,“图啥?就图那份‘公家单位’的履历,那个‘国家正式工人’的印戳!这份苦力,是写在招工表、盖了红章、摆在明面上、正经的不能再正经的‘正规收入’!没有它?就算我有搬山的力气,搞来金山银山也是‘来路不明’!要不是为了这块名正言顺的‘挡箭牌’,为了这层贴在外面、糊弄人的金漆,你们当我是贱骨头,非要去受那份连牛马都不如的活罪?”
他话语里毫不掩饰的厌恶和疲惫,像一层无形的雾,笼罩在他脸上和话语里。这份辛苦,是对现实屈辱的隐忍,更是为了掩护暗地里更危险的谋生,一种用血汗麻痹旁人的表演。
一直沉默得像块石头的覃龙,这时终于开口了。他是江奔宇最信任的得力助手,沉默寡言,做事却异常稳重扎实,心思比针脚还细密。他粗糙的手指在磨得光滑的桌面上轻轻点了一下,眉头皱起一道深刻的刻痕,声音浑厚低哑,像闷在地窖里的回响:“大哥,要是这么说……往后,运输站那趟活儿回来的车上,”他抬眼,目光坦荡而带着忧虑地看着江奔宇,“真不能再像前阵子那样夹带‘私货’了。最近风声刮得太紧,听说好几个路口都增了岗哨,连镇上到咱村这条小道边上都设了暗卡,专门查过路的大车自行车,提防的就是有人夹带‘违禁品’搞私下交易。万一被搜出来……”覃龙没把话说完,但那眼神里的凝重已足够说明后果。他的担忧不无道理,在那个“割资本主义尾巴”运动如火如荼的年代,运输车辆夹带私货是重点打击目标,一旦被抓,轻则批斗游街、没收财物、全家牵连,重则判刑劳改甚至扣上反动帽子。
“嗯,是这个理。”江奔宇没有任何反驳,立刻点头认可,眼神锐利如刀,“非常时期,行非常事也得讲究分寸。这俩月,收!能收到多少算多少,收到什么算什么,不挑拣。收不到?也绝不强求!关键是风头正紧,别给人递把柄。”他端起桌上一个豁了口的陶杯,将里面冰冷的残茶一口饮尽,借此压下心头那一丝无奈和憋闷。“让‘虎哥’那边——手脚麻利点!盖新房子的进度给我再往前撵!拼着加点工钱,买点好烟塞给那几个技术好的老把式,让他们日夜轮班干!砖瓦木料甭心疼钱,该买贵的就买贵的,买不到就想别的法子换,砸锅卖铁也得上!”他口中的“虎哥”,是另一个心腹,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