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拜托姐姐您了!真是太感谢了!”江奔宇脸上的笑容愈发憨厚诚恳,半真半假地鞠了个躬,扯了一把还在愣神的孙涛,转身就朝着住院部的方向快步走去,不再有任何拖泥带水。
留下值班护士喜滋滋地把那瓶水果罐头飞快地藏进自己的挎包夹层,又提了提那分量十足的网兜,眉开眼笑地转身去找李丽娟了。
独立病房。 这里位于走廊尽头,是卫生院级别较高的病房。木门紧闭着,门上一个小窗玻璃也放下了窗帘。
敲门声过后,是钱沐风低沉而警惕的回应:“进来。”
江奔宇推门而入。房间不大,只有一张病床和一张木桌,靠墙立着一个旧式的脸盆架,暖水瓶搁在地上。空气中消毒水味道更重。钱沐风并没有躺在床上,而是穿着一身不合身但洗干净的蓝色条纹病号服,背对着门,双手有力地撑在刷着绿漆的木窗框上,身体微微前倾,视线穿透厚重的深蓝色窗帘边缘的缝隙,正极其专注地观察着楼下的动静。即使听到开门声,他也只是非常缓慢地转过头,将警惕的视线投向门口。
当看到是孙涛和江奔宇一起进来时,钱沐风眼中最后一丝锋芒瞬间收敛,如同闸刀落下,化为一股真切的激动和感激。他脸上紧绷的线条瞬间舒缓下来,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前来。虽然右臂还缠着厚厚的绷带,行动间能看出明显的不适,但他左手已毫不犹豫、极有力度地伸向江奔宇:“恩人!终于当面道谢了!在下钱沐风!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他的目光紧紧锁住江奔宇的脸,像是要将这面孔刻印在脑海深处。
江奔宇没有立刻去握那只伸过来的手,而是很自然地将手中那个沉甸甸的、装着麦乳精、奶粉、红糖白糖的网兜放到病床旁边的木桌上。袋口敞着,里面那些在1976年堪称“硬通货”的稀罕东西,在阳光下散发着无声却极具分量的光芒。东西放好,他才转过身,脸上带着平静的微笑,握住了钱沐风的手:“江奔宇。钱老板太客气了。只是路见不平。”他语气平淡,毫无居功之意,甚至带着点好奇和试探:“说来倒有点意思,当时钱老板你伤得那么重,意识不清,怎么就能认得出我这张脸?”
钱沐风那只饱含力量的手紧紧回握了一下江奔宇,眼中闪过感激和一丝自嘲的光芒:“恩人有所不知。”他松开手,苦笑一下,“当时遭了暗算,手和背是伤得不轻,浑浑噩噩,但命不该绝,留了几分清醒在!模模糊糊的,天塌地陷的嘈杂声里,就记住有个身影帮我止血和抬我上车……那身形,那动作,特别是那双眼睛,沉静里有股狠劲儿!脑子里就记住了!忘不了!后来……后来上了车后,感觉安全了,我又昏过去,但醒来后听周姨仔细描述过恩公你的模样……还有!孙涛兄弟能亲自领来的人,除了救命恩人还能有谁?”他指着孙涛,真诚地向江奔宇再次欠了欠身:“钱某这条命,是两位兄弟从鬼门关硬拽回来的!大恩不言谢!”言语间,那份江湖草莽的豪气与真诚表露无遗。
江奔宇没再客套,指了指房里唯一一张油漆斑驳的木椅,示意孙涛也坐下(孙涛赶紧找了把更靠门边的小凳子,警惕地竖着耳朵听着外面动静),自己则随意地坐在了椅子上,姿态放松却不失警惕。
“钱老哥,承蒙信任叫我一声兄弟。”江奔宇目光直视钱沐风,“不知……老哥仙乡何处?怎么大老远来到平县这穷乡僻壤,还落得如此险境?”他问得直截了当,如同朋友间的闲聊,但在“落得如此险境”几个字上,加了一丝极其轻微的、探究的重音。
钱沐风的笑容微微一滞,瞬间又恢复如常。他眼神谨慎地扫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又侧耳倾听了片刻走廊上似乎并无异常的脚步声。这才缓缓踱步到门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像某种训练有素的本能反应——他先是俯身将耳朵几乎贴在粗糙油亮的木质门板上,凝神听了足有三四秒,确认门外没有任何异动。然后,他伸出那只没受伤的手,用指背顶死老式的球形门锁内锁钮,又在门框与门扇缝隙处仔细摸索,确认没有探入的视线孔。最后,他才非常非常缓慢而无声地将门内侧原本半挂着的金属门插销(那是一种老式病房门上常见的、防止病人从内部反锁但又有一定防护作用的插销)轻轻向上提起、对准插孔,无声无息地推了进去!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显示出在危急环境中磨砺出的极度谨慎和反侦察本能。
做完这一切,钱沐风才走回床边,却没有坐下,而是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那股子江湖气瞬间被凝重所取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
“不瞒江老弟你笑话!”他刻意让称呼变得更加亲近,“钱某没别的本事,在羊城那头的地下圈子,朋友们给几分薄面,叫我一声‘三哥’。这次来平县……为的是‘倒’一批紧缺的山货药材。”
江奔宇的脸上毫无波澜,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只是端起桌上那个印着“救死扶伤,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的搪瓷缸子,里面是半缸白开水,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
然而旁边的孙涛,却在听到“羊城黑市三把手”这几个字时,眼珠子猛地瞪圆,仿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