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怀里的账册滑落在地,纸页上的墨迹未干,记着“桃溪村,三十五户,皆为良民,岁入桃三百石”。
“这边!”林羽的铁链勾住院里的晒架,往旁边拽,竹竿“咯吱”弯下,晒着的桃干晃出的甜香,混着远处货郎的吆喝,被谢明砚深吸一口时,舌尖竟泛起当年黑风寨的苦涩——早被这满村的甜盖过了。
谢明砚望着村外的官道,眼里的景象让人心里发暖:运桃的马车碾过新修的路,车辙里的桃汁映着蓝天像块玛瑙;挑货的脚夫往镇上赶,扁担两头的桃筐晃悠悠,惊飞了路边的蝶;集货场的账房打着算盘,算珠的脆响里,混着孩童的笑,比任何布防图都让人踏实。
“这是劫后的甘味。”林羽拿起个刚摘的桃,咬开的瞬间汁水溅在脸上,甜得他眯起眼,和去年黑风寨的血腥比,像换了个人间,“流过的血结了痂,种下的桃就该这么甜。”
货郎突然敲了下梆子,村口涌来些挑担的人,为首的正是黑风寨投降的喽啰,他如今是邻村的果农,筐里的桃压得扁担弯,脸上的笑却比桃还红:“春桃妹子,今年的桃价好,俺们都攒够钱给娃买书了,多亏当年先生救咱出火坑!”
“春桃嫂子!”靖边堡来的兵卒举着封信跑进来,信封上沾着点沙砾,是边塞的土,“阿虎哥让俺捎话,说桃干收到了,比去年的甜,让你明年多种点!”春桃接过信,指尖在信封上摩挲,突然红了眼眶,却笑着往兵卒兜里塞桃:“给弟兄们分着吃,让他们守好边,等明年桃熟,我亲自送去!”
晒谷场的人们被这声喊说得红了眼,有的往筐里装桃更欢了,有的给孩童削木剑更勤了,连织布的妇人都把线纺得更匀了,机杼声混着桃香、酒香、笑声,在桃溪村的上空绕,像首最绵长的歌——那是被苦难滤过的,日子该有的甜。
(四)果香满途
天擦黑时,晚霞把桃溪村染成蜜色,远处的田埂上,还有人在摘最后一筐桃,竹筐磕碰的声响,像在数着幸福。货郎们赶着马车往外走,车板上的桃堆得冒尖,车辙里滴下的桃汁,在地上晕开片红,像串没绣完的桃花。莲禾的族叔抱着坛桃酒,站在村口的“望乡”碑前,他的指腹一遍遍抚过碑上的名字,眼里的泪混着晚霞的光,砸在碑上的“安”字上,晕开一小片湿:“去年还在祠堂赎罪,今年就能给娃买糖吃……这世道,总算没亏了好人。”
莲禾蹲在春桃家的桃树下,把桃核埋进土里,指尖沾着的果肉引来蚂蚁,像在搬块小小的蜜。“种好了。”她看着农人们把挑剩的次果堆在石碾旁,留给过路的流民,果香混着泥土的腥,“苦过的日子,甜过的果,都该接着传。”
官府的告示贴在村口的老桃树上,黄纸被风吹得哗哗响,却字字清楚:“桃溪村设集市,每月初三开集,凡勤恳耕织者皆可交易,赋税减半,商户公平,谁也欺不了。”谢明砚站在桃林边,看着人们在月下分装桃干,有的往坛里封桃酒,有的给远方的亲人写家书,月光透过桃叶落在他们脸上,虽然带着痕,眼里却有了光——那是比任何“望乡碑”都实在的,安稳度日的甜。
阿砚坐在油灯下,给靖边堡的阿虎写回信,笔尖蘸着桃汁调的墨,写下的字里都带着甜。他抬头对谢明砚笑,嘴角沾着点桃酱,却像颗熟透的果:“先生,史书会记下这个秋天,记下这些从苦难里结出的甜,也记下这世道终究会往暖里走。”
风掠过桃溪村的田野,带着桃香的醇厚和泥土的温润,真正的劫,从不在刀光剑影里,在人心的善恶里,在日子的甘苦里。只要肯种下善因,再深的苦难,也结得出甜美的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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