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远拍了拍田泽生的肩膀,转身离开。田泽生端着碗,看着顾远离去的背影,又看看碗里的肉,对柳云娘低声道:“云娘,快吃。吃完,我们……去看看金牧和诺敏那边,石尔松兄弟……需要人帮忙。” 他端起碗,拉着妻子,走向了金牧夫妇的毡帐,将这份带着左贤王体温的“赏赐”,又分给了同样疲惫焦虑的金牧和诺敏……
紧接着,顾远又找到了正在指挥族人安置伤员、累得满头大汗的墨罕和他的妻子阿箬,将剩下的肉羹和羊肉递给了他们。
“墨罕,阿箬,辛苦了。垫垫肚子。”
墨罕看着那碗肉,这个铁打的汉子喉头滚动了一下,没有推辞,只是重重地抱拳:“谢少主!” 他知道,这是少主的心意,也是对他们付出的认可。他同样没有独享,招呼过同样忙得脚不沾地的银先生银兰,三人默默地分食了这份带着暖意的食物。
一碗肉羹,几片羊肉,在饥饿的部族中,微不足道。但它被顾远亲手送出,又被受赠者默默地传递、分享。它所承载的,早已超越了食物本身的价值。它是一份沉甸甸的感激,一份在苦难中相互扶持的承诺,一份将所有人紧密连接在一起的无形纽带。这份“正中带邪”的族长的心意,如同冬日里的一簇篝火,温暖着每一个疲惫而伤痛的心灵。
午后的阳光,终于艰难地穿透了厚重的云层,吝啬地洒下几缕金辉,照亮了月亮湖南麓这片伤痕累累却又顽强不屈的土地。
回到自己的毡帐,乌尔托娅因为怀孕的疲惫和情绪的剧烈起伏,已经沉沉睡去。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嘴角却微微上扬,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顾远小心翼翼地躺在妻子身边,将手轻轻覆在她高高隆起的腹部,感受着里面那个小生命有力的心跳和偶尔的踢动。
他侧过头,看着妻子恬静的睡颜,看着她因怀孕而略显浮肿却依旧美丽的侧脸,看着她眉宇间那抹尚未完全消散的憔悴。巨大的幸福感和满足感如同温暖的泉水,缓缓流淌过他的心田,涤荡着一路的风尘和血腥。
他轻轻吻了吻妻子的额头,将她散落的发丝拢到耳后。
所有的颠沛流离,所有的浴血厮杀,所有的痛苦抉择……在这一刻,似乎都得到了补偿。
为了这怀中安睡的妻儿,为了帐外那些信任他、追随他的族人,为了这来之不易的片刻安宁与温暖……
他顾远,所做的一切,都值了。
他缓缓闭上眼,紧绷了近半年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拥着妻子,沉入了久违的、安稳的梦乡。帐外,是劫后余生、百废待兴的部族;帐内,是乱世烽烟中,一份弥足珍贵的、带着体温的幸福……
乌尔托娅这一觉睡得无比深沉,这半年来积攒的所有疲惫、恐惧和透支的精力,因为这一觉都补偿回来。梦中不再是冰冷的绝望和令人窒息的黑暗,而是被熟悉的、带着汗味和淡淡血腥气却无比安心的温暖包裹着,如同回到了最安全的港湾。
当她悠悠转醒时,帐内已点起了油灯,昏黄的光晕柔和地洒落。意识尚未完全回笼,身体的感知却率先复苏——一只宽厚温热的手正轻柔地、充满爱怜地覆在她高高隆起的肚腹上,掌心传来的温度熨帖着肌肤,也熨帖着她曾经千疮百孔的心。耳边是沉稳有力的心跳声,规律而令人心安。她微微侧头,映入眼帘的是郎君沉睡的侧脸。
他睡得并不安稳,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无意识地微微蹙着,眉间还萦绕着未散的硝烟和沉重的责任。额角那道新添的、尚未完全愈合的狰狞伤疤在灯光下格外显眼,无声诉说着他经历的凶险。原本刚毅的下颌布满不规则的胡须,但脸颊却带着长途奔袭和巨大压力下的深深倦意,甚至隐隐透着一丝不健康的苍白。曾经丰润的唇此刻有些干裂起皮,呼吸也带着轻微的、不易察觉的嘶声。
看着他这副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模样,乌尔托娅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疼。什么左贤王的荣耀,什么滔天的权势,在她眼中,都比不上眼前这个真实的、会受伤、会疲惫的郎君来得珍贵。巨大的心疼瞬间压过了所有的矜持和羞涩。
她没有丝毫犹豫,几乎是凭着本能,轻轻挪动沉重的身体,更加紧密地依偎进顾远的怀里。她伸出双臂,环抱住他结实的腰身,将脸深深埋进他带着尘土和汗味却无比熟悉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属于他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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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细微的动作惊醒了本就睡得不深的顾远。他睁开眼,初时还有些茫然,待看清怀中紧紧抱着自己的人儿时,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瞬间被浓得化不开的柔情和失而复得的庆幸所点亮。他下意识地收紧手臂,将妻子更加用力地圈在怀中,下巴轻轻蹭着她柔软的发顶。
“托娅……” 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低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