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脸上的表情……很奇怪。没有预想中的凯旋喜悦,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深入骨髓的疲惫和麻木。眼神空洞,神情恍惚,许多人身上还带着新鲜的血迹和泥土,状态极其糟糕,仿佛刚从地狱爬出来,连魂魄都尚未归位。
乌尔托娅的心猛地一沉!巨大的恐惧感压住了她,多亏金萨日娜——这个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族长之女,立刻稳住了不安。
她认得虎部长老苏日勒,她将儿媳交给身边侍女搀扶,几步走到苏日勒面前,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和尖锐:“苏日勒长老!远儿呢?顾远他在哪里?为什么没有和你们一起回来?”她紧紧盯着老长老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答案。
苏日勒长老显然疲惫到了极点,精神恍惚,听到问话,迟钝地抬起浑浊的眼睛,看着眼前焦急的金萨日娜,下意识地、语无伦次地喃喃回答:“族长……族长和我们一起回来的……他……他刚回来……就让墨罕统领带人……回去……接伤员辎重了……估计……估计现在还在路上……”他说话断断续续,眼神飘忽不定,配上他那张饱经风霜、布满血污和疲惫的脸,以及周围其他战士同样恍惚麻木的状态……
这一切,在聪慧敏感、又因长久担忧而变得异常多疑的乌尔托娅眼中,瞬间被解读成了——谎言!掩饰!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乌尔托娅脑海中炸开!她只觉得天旋地转,浑身冰冷!
都回来了?怎么可能偏偏郎君不在?刚回来就走?去接伤员?这借口太拙劣了!看看他们的样子!分明是经历了惨败,侥幸逃回来的!郎君……郎君他一定是……一定是战死了!为了保护他们撤退……牺牲了!这些人……这些人是在骗她!他们不敢告诉她真相!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感觉腹中的胎儿都猛地踢动了一下,仿佛也感受到了母亲那撕心裂肺的痛苦!
“你撒谎!”乌尔托娅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尖锐,“你看着我的眼睛!苏日勒长老!郎君他到底怎么了?他是不是……”后面那个可怕的字眼,她怎么也说不出口,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
“托娅!”金萨日娜一个箭步上前,用力抓住了儿媳颤抖的手臂。这位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母亲,此刻心中也掀起了惊涛骇浪。她同样看到了苏日勒等人的状态,心中疑窦丛生,但她绝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会这么轻易就没了!她的远儿,从小就邪性,命硬得很!
“别问了!托娅!”金萨日娜的声音异常严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她强行将几乎要瘫软的儿媳拉回自己身边,目光锐利地扫过苏日勒和周围那些状态极差的战士,“他们太累了!累得连话都说不清了!远儿肯定没事!他一定是去接应后面的兄弟了!就像他以前常做的那样!”她紧紧搂住浑身冰冷、颤抖不止的乌尔托娅,声音放缓,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相信婆婆!远儿他一定会回来的!我们回去等他!他一定会回来的!”
不由分说,金萨日娜和乌云其其格一起,半扶半抱着几乎失去意识的乌尔托娅,在古日连明和乌尔图担忧而复杂的目光注视下,转身朝山腰上的营地走去。周围的族人看着少夫人悲痛欲绝的模样,刚才的喜悦瞬间凝固,一股沉重而压抑的气氛悄然弥漫开来。
回去的路上,乌尔托娅的脑子一片空白。金萨日娜的劝慰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浓雾,模糊不清。她只感觉浑身冰冷,如同坠入了万丈冰窟。郎君那深邃含笑的眼眸,他临别时用力挥手的背影,他抚摸自己小腹时掌心的温度……一幕幕在眼前闪过,最终都化作了冰冷的绝望。
“他死了……他真的死了……”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疯狂啃噬着她的心。她才二十出头,难道就要守寡了吗?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还没出生就没了父亲……往后的日子怎么办?羽陵部、古日连部这残破的家园,这数千嗷嗷待哺的族人……她一个怀着身孕的女人,如何支撑?巨大的恐惧和无助感将她彻底吞噬。
回到阴暗潮湿的毡帐,躺在冰冷的床榻上,乌尔托娅紧紧捂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泪水无声地浸湿了枕畔。她一遍遍地无声祈祷,声音在心底绝望地呐喊:
“长生天啊!无所不能的腾格里!求求您!求求您……不要夺走我的郎君……不要夺走孩子的父亲……不要让我失去他……求求您了……把郎君……还给我……” 巨大的悲伤和未知的恐惧,如同沉重的磨盘,将这个坚强了半年的孕妇,彻底压垮。她蜷缩着,如同寒风中瑟瑟发抖的雏鸟,等待着命运的宣判。而寨门外,那支缓慢却坚定的队伍,正载着她的希望与绝望,一步步靠近着这伤痕累累的月亮湖……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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