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兽部……”何佳俊的声音带着无尽的苍凉,“虎、熊、狼、豹、鹰、猿六部长老,皆受重伤!六部都尉除猿部都尉宝音头领重伤外,其余……悉数战死!百兽部所率部众,连同黎部、何大何等依附部族拼凑的青壮……十折七!伤残者又占两成……能跟随顾帅您完整归去的……仅余五百零七人!且人人带伤!这五百余人……已是百死余生的悍卒,若非六位长老都尉身先士卒,拼死护持,恐……早已全军尽没……”
近三千条鲜活的生命,随他顾远从月亮湖畔意气风发地出征!如今,只余下这些!百兽部的六位都尉,那些或勇猛、或狡黠、或沉稳的部族精英,竟只活下来一个!那些黎部等归附的小部族,满怀热血跟随他的青壮,几乎尽数埋骨他乡!冰冷的数字背后,是无数个破碎的家庭,是羽陵、古日连两部未来数十年都难以恢复的元气!
“噗通!”
顾远再也支撑不住,双膝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那身崭新的左贤王袍服沾满了泥土。巨大的悲恸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他淹没。他仰起头,对着铅灰色的苍穹,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野兽般的悲啸!啸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痛苦和撕心裂肺的哀伤!
“是我!是我顾远对不住你们!对不住死去的兄弟!对不住伤残的袍泽!对不住翘首以盼的族人父母啊——!”他泪如雨下,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族长!”
“左贤王!”
周围的将领和士兵们,无论是重伤的铁狼、晁豪,还是拄着拐杖的阿鲁台、扎哈,亦或是幸存下来的赤磷卫、土龙卫、火龙卫士卒,以及百兽部仅存的几位长老和宝音,看到他们心中如神只般的族长、主帅如此悲恸自责,无不心如刀绞,热泪盈眶。
“噗通!噗通!”如同被推倒的骨牌,所有还能动弹的人,全都朝着顾远的方向跪了下去!
晁豪捂着胸口,双目含泪,嘶声喊道:“少主!折煞我等了!追随少主,是吾等此生之幸!为羽陵部而死,死得其所!我等无悔!”
铁狼用仅存的右手撑地,双眼赤红:“族长!我铁狼这条命是您给的!断条胳膊算什么!只要还有口气在,铁狼永远是羽陵部的苍狼!”
阿鲁台用布蒙着失明的左眼,声音沉稳却哽咽:“族长,战争岂能无死伤?您带我们打了胜仗,保住了部族的根基和未来!阵亡的兄弟,是英雄!活着的,更要替他们好好活着,护佑家乡!”
宝音浑身缠满绷带,挣扎着吼道:“族长!百兽部的儿郎,没有孬种!跟着您杀敌,痛快!死了的兄弟,长生天会接引他们!活着的,还是您手里的刀!”
“愿为族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誓死追随左贤王!”
悲怆而坚定的誓言,此起彼伏,汇聚成一股震撼人心的力量,冲淡了弥漫的绝望。这是用鲜血和忠诚铸就的纽带,比任何封赏都更沉重,更珍贵。
顾远抬起头,满脸泪痕混着泥土。他看着眼前这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却同样写满忠诚与伤痛的面孔,看着他们残缺的身体和坚定的眼神,巨大的悲恸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挣扎着起身,对着所有跪着的将士,深深一揖到地,声音沙哑却铿锵:
“好!好兄弟们!我顾远此生,定不负诸位今日之志!阵亡兄弟的父母,即我顾远之父母!他们的妻儿,即我顾远之亲人!伤残袍泽,部族养其一生!活着的,只要我顾远还有一口气,定带你们回家!重建家园!让月亮湖畔的炊烟,永不熄灭!”
“回家!”
“回家!”
“回家!”
压抑已久的思乡之情轰然爆发,所有士兵,无论伤势多重,都挣扎着站起,挥舞着残存的臂膀,嘶声呐喊。归家的渴望,成了支撑他们残躯的唯一信念……
翌日清晨,一支沉默而悲凉的队伍离开了王庭附近的营地,踏上了归乡的漫漫长路。
没有凯旋的旌旗招展,没有胜利的欢呼鼓噪。只有五百余伤痕累累的战士,默默地护卫着装载着少量辎重和重伤员的大车。车轮在泥泞冻土上吱呀作响,如同垂死者的呻吟。队伍行进缓慢,伤员的痛苦呻吟和压抑的咳嗽声不绝于耳。
顾远骑在马上,走在队伍最前。他褪去了那身象征荣耀的左贤王华服,换上了一身半旧的玄色皮袍。朔风吹拂着他散乱的发辫,露出额角一道新添的、尚未完全愈合的狰狞疤痕。他紧抿着嘴唇,目光死死盯着月亮湖的方向,眼神深处是浓得化不开的焦虑、恐惧和期盼。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路行来,战争的创伤触目惊心。
曾经水草丰美的牧场,如今焦黑一片,被大火焚烧过的痕迹如同丑陋的伤疤,裸露在寒风中。枯草间散落着无人收敛的白骨和锈蚀的刀箭。废弃的毡房只剩下焦黑的木架,在风中呜咽。偶尔遇到零星的牧民,个个面黄肌瘦,眼神麻木呆滞,看到军队便如惊弓之鸟般远远躲开。他们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