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贤王!”帐中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倒吸冷气的声音。这个封号太重了!这意味着顾远这个并非阿保机直系血亲的年轻将领,他只有不到三十便一跃成为契丹王庭核心权力圈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其地位远超一般闲散王和一般小族长!仅次于七大部的各长老地位!七部贵族看向顾远的眼神更加复杂,敬畏、嫉妒、忌惮交织。
顾远心中却无半分喜悦。这滔天权势,是无数兄弟的鲜血和白骨堆砌而成!他深深叩首,声音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沙哑:“臣,谢大汗隆恩!然此功非臣一人之力,乃我羽陵、古日连部勇士,乃土龙、火龙、赤磷卫,乃百兽部、黎部、何大何部等所有浴血奋战、舍生忘死的将士们,以血肉之躯共同铸就!臣不敢独居其功!恳请大汗体恤将士伤亡惨重,厚加抚恤!”
阿保机眼中精光一闪,对顾远在巨大封赏前依旧心系部属、不骄不躁的表现更为满意,颔首道:“左贤王忠勇仁厚,所言甚是!阵亡将士,其家眷由王庭抚育十年!伤残者,赐牛羊田产,免赋税!生还将士,皆赏!”
“大汗圣明!”帐中响起一片称颂之声,但顾远身后的将领们,脸上只有深沉的悲戚。再厚的赏赐,也换不回逝去的生命,抚不平伤残的创痛。
大会在一种表面肃穆、内里暗流汹涌的氛围中结束。七部贵族怀着各自的心思退去。耶律德光兴奋地走到顾远身边,用力拍着他的肩膀:“远兄!左贤王!好!太好了!父汗英明!今晚我设宴,我们兄弟定要痛饮庆功!”
顾远强挤出一丝疲惫的笑意,拱手婉拒,声音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殿下厚意,顾远心领。然部族经此大劫,伤亡惨重,族中老弱妇孺,尤其是……托娅她身怀六甲,独守月亮湖近一载,音讯隔绝,顾远实在忧心如焚,归心似箭!恳请殿下允我即刻率部返乡,探望族人,安顿抚恤。待诸事稍定,顾远定当亲赴殿下营中谢罪痛饮!”
耶律德光看着顾远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疲惫、忧虑和几乎要溢出的悲伤,再想到月亮湖可能面临的凶险,尽管他派了信使,但战乱之中,音讯难通,理解地点点头,豪爽道:“好!孝义为重!远兄速去!月亮湖若有任何需要,尽管开口!待你安顿好,我们再聚!”
“谢殿下体谅!”顾远深深一躬,再无片刻停留,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金顶大帐。那象征无上荣耀的左贤王金印,此刻在他怀中,却沉重如千钧巨石,冰冷刺骨……
离开王庭喧嚣,回到临时驻扎的营地,那胜利后短暂的、虚伪的振奋感瞬间被残酷的现实击得粉碎。
营地里弥漫着浓重的伤药味和压抑的哭泣。金先生何佳俊,这位顾远最倚重的智囊和情报头子,早已等候在顾远的帐前。他素来沉稳的脸上,此刻布满了风霜刻痕和难以掩饰的悲戚,眼眶深陷,仿佛瞬间老了十岁。
“顾帅……”何佳俊的声音嘶哑干涩,递上一份染着点点暗褐色印记的羊皮卷——那是干涸的血迹。
顾远的心猛地一沉,接过卷轴的手竟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他没有立刻打开,而是环视着这片曾驻扎过两千余雄兵的营地。如今,营帐稀疏,篝火黯淡,人影寥寥。幸存下来的士兵们默默地收拾着行装,他们大多带伤,有的拄着木棍,有的吊着胳膊,眼神空洞麻木,或是望着家乡的方向默默垂泪。再不见出征时的喧嚣与锐气,只有一片死寂的哀伤。
何佳俊深吸一口气,开始了那字字泣血的汇报,每一个数字都像一把钝刀,狠狠剜在顾远的心头:
“赤磷卫……”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随晁豪、铁狼、铁鹰、赤枭各将军出征的二百锐士……历经行宫血战、追剿寅底石、决战剌葛……现……仅余二十三人!铁鹰将军……身中十七箭,力战身亡!尸身已埋于王庭东北侧,赤枭将军……陷入重围,被乱刀砍碎,尸骨……仅寻回数片残躯……”何佳俊闭上眼,两行浊泪滚落。
顾远眼前一黑,仿佛看到那如烈火般迅疾、如苍鹰般敏锐的两个年轻身影,在乱军之中轰然倒下。他们的音容笑貌犹在昨日!
“铁狼将军……右臂齐肩而断,重伤昏迷数日,侥幸得活,但……已成废人……”何佳俊继续道,声音颤抖得更厉害。
“晁豪将军……胸口中了一记重锤,肋骨断了三根,内腑受创,虽性命无碍,但……急需修养,短时间无法征战……”
顾远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陷掌心,渗出血丝。这两个儿时与他形影不离的兄弟,一个永远失去了引以为傲的臂膀,一个被折断了最锋利的爪牙!
“土龙卫阿鲁台将军、火龙卫扎哈将军……”何佳俊的声音低了下去,“所部六百精锐……折损近半……阿鲁台将军左眼为流矢所伤,失明。扎哈将军背部被砍开一尺长的口子,深可见骨……”
阿鲁台的沉稳如山,扎哈的烈火性情……如今都蒙上了厚厚的血色阴霾。
"石尔松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