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三,亦是臣最忧心之处——幽州!”李嗣源话锋一转,直指核心,“殿下!刘守光狂妄称帝,已是瓮中之鳖,此乃天赐良机,一举平定河北,消除后顾之忧的关键时刻!朱温老贼已亲率大军北上,围攻枣强、蓚县,意图救援幽州!殿下主力尽在幽州前线,周德威将军虽勇,然双拳难敌四手!若臣再率这些主力远追契丹于塞外,一旦幽州战事有变,或梁军突破防线,后果不堪设想!臣…臣岂敢因一时之愤,而坏殿下扫平河北、问鼎中原之宏图大业?!”
这一番话,条理清晰,层层递进,将“不能追”的理由说得冠冕堂皇,尤其最后抬出“幽州大局”和“殿下宏图”,更是击中了李存勖的要害。李存勖固然暴怒于顾远的背叛,但他更在意的是眼前的幽州!是消灭刘守光这个心腹大患!是击败来犯的朱温!
李嗣源看李存勖脸色变幻,沉默不语,知道说到了点子上,立刻趁热打铁:“殿下!顾远背主投敌,罪不容诛!然此獠已成疥癣之疾,依附契丹,苟延残喘。待殿下扫平幽燕,击退朱温,整合河北之力,携大胜之威,再挥师北伐,犁庭扫穴,剿灭契丹,生擒顾远,方是上策!届时,石洲之仇,将士之血,必可十倍讨还!那时:臣愿为先锋,万死不辞!”
大殿内一片寂静。李存勖胸膛剧烈起伏,死死攥着拳头。理智告诉他,李嗣源说的有道理。幽州战事正到关键时刻,朱温大军压境,确实不宜分兵远追。但情感上,被顾远如此戏耍背叛的奇耻大辱,像毒火一样灼烧着他的心。
良久,李存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声音冰冷刺骨:“好…好一个老成谋国!李嗣源,你起来吧。”
李嗣源心中一块石头落地,知道暂时过关了,但仍恭敬道:“臣…谢殿下不罪之恩!然石洲之失,臣难辞其咎,恳请殿下责罚,以儆效尤!”
“哼!”李嗣源冷哼一声,“责罚?责罚你有何用?能换回石洲?能换回五千将士的命?能换回顾远那狗贼的头颅?!”他烦躁地挥挥手,“石洲之事,就按你之前所奏,让那个范文暂且打理!拨些粮食给他,别让那些人全饿死了,显得本王不仁!至于你…留在晋阳听用!幽州战事吃紧,本王用得着你!”
“臣,遵旨!谢陛下!”李嗣源再次叩首,姿态放得极低。他知道,李存勖心中那根刺并未完全拔除,自己仍需谨慎。
“滚下去!”李存勖不耐地喝道。
看着李嗣源恭敬退出的背影,李存勖眼中阴鸷之色更浓。他猛地抓起案头那份幽州捷报,又狠狠摔在地上!
“顾远!都是因为你!害得本王如此被动!”他将所有的怒火、所有的憋屈,全部转移到了幽州战场上。“刘守光!朱温!你们统统该死!传令周德威!给本王不计代价!猛攻幽州!一个月之内,本王要看到刘守光的狗头!还有,告诉杨师厚、贺德伦!给本王狠狠地打!朱温老贼敢来,就让他把老骨头埋在河北!”
李存勖的怒火如同实质的燃料,瞬间点燃了整个幽州战场。
幽州城下:
周德威接到晋王措辞严厉、近乎疯狂的催战命令,心中苦笑,却不敢有丝毫怠慢。这位以稳重着称的将领,此刻也只能化身修罗。
“攻城!昼夜不息!先登者,赏千金,官升三级!后退者,斩!”冷酷的命令下达。
呜咽的号角撕破黎明,黑压压的晋军如同决堤的洪水,涌向伤痕累累的幽州城墙。云梯、冲车、抛石机被不计代价地推上前线。箭矢如飞蝗般遮蔽了天空,带着死神的尖啸落下,城头守军和城下晋军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成片倒下。滚烫的金汁从城头倾泻而下,沾之即烂,凄厉的惨叫声令人头皮发麻。巨大的石块砸在城墙上,碎石崩飞,带走一片片血肉。
城头,燕军守将元行钦状若疯虎,嘶吼着指挥抵抗。滚木礌石如雨点般砸下。但晋军的攻势太猛了!尤其是那些被重赏刺激得眼红的“选锋”(敢死队),顶着盾牌,口衔利刃,悍不畏死地攀爬云梯。不断有人中箭跌落,摔成肉泥,但后面的人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向上冲!
一处垛口被突破!数十名晋军精兵突上城头,与守军展开惨烈的白刃战。刀剑砍入骨肉的闷响、临死的惨嚎、愤怒的咆哮混杂在一起。血水很快染红了城墙,汇成小溪顺着砖缝流下。尸体不断被抛下城墙,堆积在护城河边。周德威面无表情地看着这血肉磨坊,不断下令投入新的生力军。他知道,这是拿人命在填!但晋王殿下的怒火,需要用刘守光的人头来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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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内,昔日繁华的燕国皇宫内,刘守光早已没了称帝时的意气风发。他面色惨白,听着城外震天的喊杀声和越来越近的兵刃交击声,吓得瑟瑟发抖。
“陛下!南门…南门快守不住了!晋狗疯了!元将军请求援兵!”浑身浴血的传令兵扑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