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亮起,是妻子——不,前妻发来的消息:\"明天上午十点,民政局。\"
他把手机扔到一边,从后座拽出个塑料袋。里面装着给小雅买的粉色兔子玩偶,耳朵上还系着蝴蝶结。玩偶下面压着岳父给的信封,他捏了捏,没拆开看。
村道上传来脚步声,马村长拄着拐杖的身影出现在车灯里。
\"回来了?\"老人敲了敲车窗,\"正好有事跟你说。\"
李宏伟把玩偶塞进公文包,跟着马村长往村委会走。夜风裹着稻田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深吸一口气,胸腔里那股带来的闷浊感才稍稍消散。
村委会的灯泡换了新的,亮得刺眼。马村长从抽屉里拿出一沓文件:\"批文我看了,六十平米确实太小。\"
\"我算过了,\"李宏伟解开西装扣子,从内袋掏出计算器,\"一层六十平,两层就是一百二。小雅和妈住够了。\"
马村长皱起眉头:\"县里批的是一层六十平,没说能盖两层。\"
\"地基打牢些,结构做轻量化。\"李宏伟的指尖在计算器上飞快敲打,\"我同学王磊在乡里开建材店,钢筋水泥能按成本价给。\"
马村长没说话,拿起保温杯喝了口水。杯子上的漆掉了大半,露出底下斑驳的铝面。
\"宏伟啊,\"老人放下茶杯,\"你爸的事...\"
\"我知道。\"李宏伟打断他,声音突然哑了,\"政审表我会填,不会连累村里。\"
马村长摇摇头,从抽屉深处摸出包皱巴巴的香烟:\"我是说,两层的事,得再向乡里打报告。\"他抽出一根递给李宏伟,\"明天我跟你一起去。\"
李宏伟接过烟,没点。月光从窗户斜斜地照进来,在地上画出一道惨白的分界线。他忽然想起小时候,父亲带他去乡里赶集,给他买过一根冰糖葫芦。那天的阳光也是这么明亮,照得冰糖外壳闪闪发光。
\"小雅睡了?\"他问。
\"早睡了。\"马村长站起身,石膏腿在水泥地上摩擦出刺耳的声响,\"你妈守着呢。\"
李宏伟点点头,突然发现办公桌角落里摆着个小相框,里面是小雅在祠堂前跳绳的照片。相框边沿沾着面粉,像是被人经常拿在手里看。
\"对了,\"马村长走到门口又回头,\"小麦说解毒藤基地那边缺人手,问你妈能不能去帮忙。一天八十。\"
李宏伟猛地抬头:\"我妈的腰...\"
\"知道知道。\"马村长摆摆手,\"就是坐着分拣嫩芽,不费劲。\"他顿了顿,\"老太太非要挣这个钱,说不能白吃村里的饭。\"
李宏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想起母亲佝偻着腰在废墟里翻找家当的样子,那双布满老茧的手颤抖着捡起小雅烧焦的作业本。
\"我去看看她。\"他站起身,西装裤在膝盖处绷出两道褶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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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毒藤基地的灯还亮着。
余小麦蹲在苗床前,手指轻轻拨弄着一株嫩苗。叶片只有指甲盖大小,在灯光下泛着健康的青绿色。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头也不回地说:\"远山,这批扦插苗成活率有九成了。\"
\"是我。\"
余小麦猛地转身,看见李宏伟站在大棚门口。他脱了西装外套,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一道新鲜的划痕。
\"回来了?\"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小雅今天背了十首唐诗。\"
李宏伟没接话,走到苗床前蹲下。他的影子投在嫩苗上,像一片突然降临的乌云。
\"听说你要招工?\"他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一片叶子。
余小麦点点头:\"新培育的苗子够三十户人家种了。\"她指了指角落里整齐排列的育苗盘,\"但得先培训,远山正在做手册。\"
李宏伟的目光扫过那些嫩绿的幼苗。一个月前,这些解毒藤还只是实验室里的几株样本,现在却成了全村人的希望。他忽然想起父亲在位时,也曾这样蹲在田埂上看秧苗。
\"我妈...能干这活吗?\"
余小麦递给他一个纸杯子:\"刘婶手巧,分拣嫩芽正合适。\"她顿了顿,\"不过...\"
\"不过什么?\"
\"今天来了十几个家长,都要求合作种植。\"余小麦擦擦额头的汗,\"马三叔家媳妇闹得最凶,说要不让她家种,就去乡里告状。\"
李宏伟接过纸杯,热气腾起来模糊了他的面容:\"因为被盗的事?\"
\"嗯。\"余小麦苦笑,\"现在全村都知道解毒藤值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