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公主陈容烟的寝殿里,熏笼燃着清雅的百合香,她正临窗翻着一卷《幽州风物志》,指尖在“推恩令”三个字上轻轻摩挲。这两日宫里宫外都在传秦朗,说他在国子监讲了套“心学”,连茶馆的说书人都编了新段子。
她放下书卷,望着窗外檐角的铜铃,想起前几日陈源来请安时的模样。
陈源还是那身半旧的青布襕衫,手里攥着本秦朗讲心学的抄录,脸上带着少年人的兴奋:“皇姐,你是没见,秦朗现在讲学时的样子,跟在国子监时完全不同了。从前他答先生的话,总带着点拘谨,如今说起在幽州调解部族纠纷,眼神亮得很,像揣着片戈壁的星光。”
陈容烟当时正用银签挑着烛芯,闻言笑了笑:“哦?他那套心学,真有那么大魔力?”
“可不是!”
陈源往椅上一坐,浑然忘了自己在皇姐面前该守的规矩,“连最死读书的周明,都跑去田里插秧了,说要‘格良知’。秦朗说‘知善知恶是良知’,我倒觉得,他自己就是面镜子,照得人想看看自己心里到底藏着些什么。”
陈容烟没接话,只看着弟弟眉飞色舞的样子。她知道陈源在国子监的身份是瞒着秦朗的,这层窗户纸捅不破,倒让陈源成了她了解秦朗近况的一扇窗。
等陈源带着那卷抄录兴冲冲地走了,殿里静下来,陈容烟才重新拿起那本《幽州风物志》。
她与秦朗的交集,比陈源知道的要早得多。
那时秦朗还是国子监里一个不起眼的学子,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衿,总在槐树下借晨光背书。有次她微服去国子监附近的书铺,恰见几个勋贵子弟围着秦朗起哄,笑他“庶子也敢妄议经义”。秦朗没辩解,只默默捡起被打落在地的书卷,指尖捏得发白。
她当时没露面,只让随侍的内侍悄悄递了张字条给秦朗,上面写着“经义在理,不在身份”。后来听说秦朗在学院小比里拔了头筹,她隔着人群远远看过一眼,他站在领奖台上,脊背挺得笔直,眼神干净又倔强。
再后来,她又托人给过他几次便利——在他被族中长辈刁难、差点没能去成扬州大比时,是她让人递了消息,点醒他“釜底抽薪,不如借势而上”;在他从扬州带回的策论被御史弹劾时,是她让伴读在温启铭面前提了句“少年锐气,当护不当抑”。
她从不是要图什么回报,只是欣赏那份在泥沼里也能往上挣的韧劲。
可这一年,秦朗从扬州成名,到幽州平乱,再到如今的“心学”传遍京城,她听到的消息越来越多,见他的机会却越来越少。他像株被风催着长的树,转眼就高到让她只能远远望着。
“公主,”贴身侍女晚晴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方才听小厨房说,西街那家‘玉露斋’新做了荔枝酥,要不要让人去买些?”
陈容烟望着窗外出神,忽然道:“晚晴,你说……秦朗如今,还认得当年书铺外递字条的人吗?”
晚晴愣了愣,随即笑道:“秦公子是重情义的人,公主当年帮了他那么多,他定然记着。前几日奴婢去翰林院,还听见温姑娘提起秦公子,说他总念叨‘当年若不是有人提点,怕是早就困死在侯府后院了’。”
陈容烟指尖微微一动,心里那点模糊的念头忽然清晰起来。她想见见他,不是以七公主的身份,就像当年在书铺外那样,听他说说幽州的风沙,讲讲那套从泥里刨出来的心学,看看这株被她悄悄浇过水的树,如今究竟长得有多挺拔。
“你去递个话吧。”
她起身走到妆台前,取下一支素雅的玉簪别在发间,“就说……故人相邀,在城西的‘听竹轩’,明日巳时。”
晚晴有些犹豫:“公主,不合规矩吧?秦公子如今是朝廷命官,这般私下相见……”
“无妨。”
陈容烟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眼神平静,“就说是我欠他一声道谢——谢他没辜负当年那点期许。”
秦朗收到消息时,正在灯下翻赵承德送来的《凉州旧志》。
递消息的是个面生的内侍,只说是“一位故人”邀他明日去听竹轩一聚,没说姓名,只留下块雕着烟霞纹的玉佩当信物。
秦朗捏着那块玉佩,指尖触到温润的玉质,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清晨。也是这样一块玉佩,被内侍塞到他手里,说是“贵人相赠”,玉佩背面刻着个极小的“烟”字。
是七公主陈容烟。
他心里猛地一震。这些年他步步高升,总想着找机会报答当年的相助之恩,可公主身份尊贵,他一个臣子,实在难有合适的机缘。没想到,竟是她先递了话。
苏晨恰在此时来找他,见他对着块玉佩出神,凑过来一看:“这烟霞纹,看着像是内造的物件。谁送来的?”
“七公主。”
秦朗把玉佩收好,语气里带着些微复杂,“邀我明日去听竹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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