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维眼睛亮了,把手里的麦秆往地上一插:“好主意!让俄何烧慕带些人回羌寨传话,就说祁山的麦场缺人手,管饱饭,还能学蜀兵的连弩手艺。”他转向霍弋,“你再派些士兵去附近的村落,告诉百姓们,要是愿意来帮忙,每天除了管饭,还能领两升青稞——就当是提前预支的秋粮。”
篝火渐渐旺起来,打麦的人换了拨,新上来的是几个蜀兵和羌人少年,他们唱着故乡的调子,连枷挥得又快又齐。张弩跟着调子晃腿,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那块生锈的马蹄铁,往火边凑了凑:“烧戈首领,你说这马蹄铁会不会是马超将军的?”
俄何烧戈眯着眼看了看,用弯刀刮了刮上面的锈:“说不定是。当年马超在陇西时,最爱用这种带倒刺的马蹄铁,说是能在湿滑的栈道上站稳。”他忽然压低声音,“我爹说,马超将军临终前,让人把他的战马杀了,马骨埋在祁山的麦地里,说这样麦子能长得更壮。”
张弩听得眼睛发直,悄悄把马蹄铁揣回怀里,像是藏了个宝贝。“那咱们可得好好守着这片麦地,”他往火堆里又添了把麦秸,“不能让邓艾的人糟践了。”
姜维望着跳动的火苗,忽然想起母亲说过的话:“地里的麦子,你对它好,它就对你好。你给它除草施肥,它就结饱满的穗子;你要是不管它,它就长草,让人饿肚子。”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麦糠,“霍弋,明天开始,咱们分一半士兵去帮百姓秋收,另一半加固祁山堡的城墙——既要让麦子进仓,也要让堡子结实得像块铁。”
夜色渐深,打麦的歌声渐渐低了,只有连枷撞击麦垛的声音,在山谷里传得很远。张弩靠在麦秸堆上打盹,梦里全是金黄的麦浪,他骑着马在浪里跑,手里的短刀变成了连枷,挥一下,麦粒就像雨一样落下来。
姜维站在麦场边,望着祁山堡的轮廓。月光洒在堡墙的箭楼上,像镀了层银。他知道,用不了多久,邓艾的大军就会像乌云一样压过来,但此刻,听着打麦的声音,闻着空气中的麦香,他忽然觉得心里很踏实——就像小时候躺在母亲的怀里,听着她哼着歌谣,知道天塌下来,也有人替自己顶着。
第五折 穗尖凝霜
祁山的晨雾还没散,就有人在麦地里喊起来。张弩提着裤子从帐篷里跑出来,看见几个蜀兵正围着片麦地跺脚,地里的青稞穗上凝着层白霜,像撒了把盐。“这可咋办啊!”一个老兵蹲在地里,手摸着发蔫的麦穗,声音都带了哭腔,“再有十天就能收割了,怎么突然下霜了!”
姜维赶到时,霍弋已经让人取了温度计——那是从成都带来的铜制玩意儿,管里的水银柱缩得只剩小半截。“夜里气温降到了冰点,”霍弋的独眼里满是焦虑,“南边的麦地还好,北边背阴的坡地,至少有两千石青稞受了灾。”
马邈抱着账本跑过来,账页被晨露打湿了大半,上面的数字晕开了好几个。“将军,受灾的全是离祁山堡最近的麦地,”他指着账本上的红圈,“要是这些青稞减产,咱们的存粮就只够吃到初冬了。”
俄何烧戈蹲在地里,用弯刀割下支带霜的麦穗,放在手心里搓了搓,麦粒掉下来,果然比正常的瘪了一半。“羌人有法子,”他忽然站起来,弯刀往腰间一别,“把羊群赶到麦地里,让羊吃带霜的麦穗——羊不怕霜,还能把麦粒带到肚子里,拉出来的粪便正好当肥料。剩下的秸秆割下来烧火,能省下不少柴火。”
张弩眼睛一亮,拽着俄何烧戈的胳膊就往羌寨跑:“我去叫人!让羌人的羊都来帮忙!”少年的靴子踩在露水打湿的田埂上,溅起的泥点落在裤腿上,像缀了串黑珠子。
姜维望着他们的背影,忽然对霍弋说:“你带些人去通知百姓,就说受霜的麦地,咱们按正常收成算,损失的部分由军粮补——不能让百姓白受累。”他捡起颗瘪麦粒,放在嘴里嚼了嚼,涩得舌头发麻,“再让马邈统计下,有多少人家缺种子,从军粮里匀些给他们,秋播不能耽误。”
正说着,王大爷带着几个天水城的百姓来了,他们推着辆独轮车,车上装着新磨的面粉和几袋饱满的麦种。“将军,听说祁山下霜了,”老汉把面粉袋往地上一放,喘得直咳嗽,“城里的百姓凑了些种子,都是今年新收的,抗冻!”
姜维看着那些麦种,颗粒饱满,带着淡淡的麦香。他忽然想起小时候,母亲总会把最好的麦粒留作种子,放在陶罐里,埋在炕头的地下,说这样能保住阳气,来年种下去长得旺。“王大爷,这太贵重了,”他想把种子推回去,却被老汉按住了手。
“将军说的啥话!”王大爷的手粗糙得像老树皮,却握得很有力,“当年你娘把家里最后半袋种子分给街坊,才有了今天的天水城。现在祁山有难,咱们能眼睁睁看着?”他往麦地指了指,“这些种子种下去,明年长出的麦子,一半归军粮,一半归百姓,咱们说话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