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过不去了。"司机突然踩下刹车,"雨季河水上涨,老码头那片都淹了。"
阿南直起腰,雨水在挡风玻璃上形成一道流动的帘幕。透过雨帘,他看见前方道路上横着黄色的路障,几个穿橙色雨衣的人正在指挥车辆绕行。
"我就在这里下。"阿南付了车钱,拎起磨损的旅行包冲进雨中。
雨水带着湄南河支流特有的腥气,那是混合了淤泥、腐烂水草和死鱼的味道。阿南踩着没过脚踝的积水,沿着记忆中的小路向镇子走去。旅行包很快被雨水浸透,变得异常沉重,仿佛里面装着的不是衣物,而是河底的石头。
转过一个长满野芭蕉的弯道,浑浊的河水突然闯入视野。水面比他记忆中更加湍急,几乎要漫过石砌的堤岸。阿南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一种异样的感觉爬上脊背——那河水似乎在注视着他,用千万双看不见的眼睛。
"阿南?真的是你!"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阿南转身,看见颂姨撑着一把黑伞站在雨中。七年过去,姑妈比他记忆中的模样矮小了许多,黝黑的脸上皱纹更深了,但那双眼睛依然明亮如初。
"颂姨。"阿南用儿时的称呼叫她,突然感到一阵愧疚。他本该先给姑妈捎个信的。
颂姨快步走过来,把伞举到他头顶。"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淋成这样要生病的。"话里带着责备,却已经接过他沉重的旅行包,"快回家,我给你煮姜茶。"
他们沿着河边的小路向镇子走去。阿南注意到许多老房子都翻新了,有些改成了民宿或咖啡馆,挂着五颜六色的招牌。但颂姨的家还是老样子——一栋漆成淡蓝色的高脚木屋,门廊上挂着铜制风铃,在雨中发出沉闷的声响。
"先去洗个热水澡。"颂姨递给他一条干净的毛巾,"你父亲留下的衣服还收着几件,应该合身。"
热水冲刷着身上的寒意,但那种被河水注视的感觉却挥之不去。阿南穿上父亲留下的格子衬衫,布料上还残留着淡淡的樟脑味。当他走出浴室时,颂姨已经在矮桌上摆好了冒着热气的姜茶和金黄色的炸香蕉。
"怎么突然回来了?"颂姨坐在他对面,眼睛盯着茶杯里旋转的姜片。
阿南转动着粗陶茶杯。"公司裁员...我想休息一阵。"他没提自己在曼谷欠下的债务,也没说那个半夜打来的陌生电话,电话里一个陌生的声音告诉他祖母病危。等他赶到医院时,老人已经说不出话,只是死死抓着他的手腕,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
"你奶奶走得很安详。"颂姨轻声说,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最后那几天,她总说你会回来。"
窗外的雨声突然变大,门廊上的铜铃疯狂摇晃起来。阿南注意到门框上挂着一串奇怪的东西——用红线缠着的枯草、几块小骨头和一个锈迹斑斑的铜铃,随着风铃一起摆动。
"那是什么?"他指着门框问道。
颂姨的表情变得严肃。"防河鬼的。"她压低声音,"上个月,老林家的儿子晚上去钓鱼,听见水里有人叫他的名字。他应了一声,第二天就发高烧说胡话,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
阿南想说这些都是迷信,但窗外一道闪电照亮了颂姨的脸,在那一瞬间,她看起来苍老得可怕。雷声轰鸣,屋里的电灯闪烁了几下,发出滋滋的响声。
"明天是解夏节,寺庙里有法事。"颂姨起身收拾杯盏,"你该去给你奶奶做功德。"
那天夜里,阿南梦见自己站在河中央。水面平静如镜,倒映着满天星斗。突然,星星一颗接一颗地熄灭,河水变得漆黑如墨。有什么东西从深处浮上来,缓缓张开——
他猛地惊醒,发现枕头湿了一大片。不是汗水,而是带着河水腥味的液体。阿南坐起身,听见窗外有轻微的"啪嗒"声,像是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在爬行。
"颂姨?"他喊道,但没有得到回应。
声音突然停止了。阿南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月光下,河面泛着诡异的银光。然后他看见了——码头的木桩上,蹲着一个模糊的人形黑影。它的头以一种不可能的角度向后仰着,像是在嗅闻空气中的气味。
阿南屏住呼吸。那东西突然转向他的方向,尽管没有眼睛,但他能感觉到它在"看"他。下一秒,一阵阴风吹过,人影消失了,只留下几滴黑色的水珠从木桩上缓缓滑落。
"是幻觉。"阿南对自己说,但当他回到床边时,发现地板上有一串湿漉漉的脚印,从窗边一直延伸到他的床前。
第二天清晨,阿南被刺眼的阳光和引擎的轰鸣声吵醒。他揉着眼睛走到窗前,看见一艘蓝白相间的快艇停在码头上,一个皮肤黝黑的壮实男人正在检查引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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