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西喝下第一碗药时,还是昏迷的,药汁顺着嘴角流下来。次仁罗布用银簪撬开他的牙关,一勺一勺地喂,喂完又用热松针水擦他的手心脚心。半个时辰后,扎西忽然哼了一声,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丹增伸手一摸,汗是凉的。“是‘邪汗’,”次仁罗布松了口气,往药汤里加了点蜂蜜,“现在要让汗慢慢出,不能像山洪一样猛,麻黄的‘散’得有个度,过了就伤元气。”
三天后,扎西能拄着拐杖站起来了。他看着碉楼外晾晒的麻黄,忽然跪下给次仁罗布磕了个头:“老神仙,这草比喇嘛的经幡还灵。”次仁罗布扶起他,指了指远处的雪山:“不是草灵,是雪山知道咱们的苦,才长了这草。它在土里扎多深的根,就能治多深的病。”丹增在一旁记着:麻黄茎,治风寒入骨伤热,配羌活、生姜,三沸去燥,中病即止。他写的不是汉字,是藏文,刻在桦树皮上,像在给草木写传记。
第三章 血失如泉:根须固津脉
转经节的前一天,村里的孩子在晒青稞的场院上嬉闹,十三岁的格桑为了抢一个羊毛球,被石头绊倒,额头撞在磨盘的棱角上,顿时血流如注。他母亲抱着他往碉楼跑,血顺着衣襟滴在石板路上,像一串红玛瑙。
次仁罗布正在给药柜换新药,听见哭喊声,立刻从陶罐里抓出一把麻黄根,扔进石臼里捣。丹增赶紧烧热水,却被师父拦住:“用雪水,刚化的那种。”老藏医的动作很快,麻黄根被捣成褐色的泥,他又加了点灶心土,拌匀后敷在格桑的伤口上。奇怪的是,刚才还止不住的血,接触到药泥就慢慢凝住了,像被冻住的溪流。
“师父,您昨天还说麻黄茎是散的,怎么根就能收?”丹增递过干净的麻布,看着师父包扎伤口。格桑已经不哭了,好奇地盯着石臼里剩下的麻黄根。
次仁罗布用布擦了擦手上的药泥,药泥干了之后像层硬壳。“你看这根,”他拿起一段没捣的麻黄根,根皮上布满细小的须根,“茎往天上长,要发散;根往地下钻,要收敛——就像人,胳膊往外伸,脚往地里踩,才能站得住。”他指了指格桑的额头,“血是‘津脉’里的水,伤口像个破洞,麻黄根的性子是‘往下拽’,能把血拉住,灶心土是‘燥’的,能把破洞堵上,两个合起来,就是‘相须’,比单打独斗管用。”
这时,格桑的父亲闯了进来,他手里拿着一本翻得卷边的《云南通志》手抄本,是他托马帮从丽江带来的。“老藏医,你看这书上写的止血药,没说麻黄根能行啊?”他指着其中一页,上面画着三七和蒲黄的图。
次仁罗布接过书,眯着眼看了看,又还给了他:“汉人用三七,是因为他们的地肥,三七长得好;咱们的地薄,只有麻黄根扎得深,能吸够石头缝里的‘固气’。”他掀开格桑的包扎,伤口已经结了层黑痂,“你看,血止住了,要是用了性子烈的药,痂结得太快,里头的脓水排不出来,反而要烂。麻黄根是‘温收’,不是‘寒凝’,它像母亲的手,轻轻按住孩子,不是攥得死死的。”
当天下午,格桑就能下地走路了,只是额头上还缠着布。他母亲送来一碗酥油糌粑,非要次仁罗布收下:“这草救了孩子的命,得让它也沾点福气。”老藏医把糌粑分给丹增一半,自己捏了个糌粑团,望着窗外:“明天转经,记得给雪山煨桑时,插几枝麻黄。它长在藏地,就该受藏地的香火。”
丹增在桦树皮上又添了几笔:麻黄根,味微苦,性温,止血而不留瘀,配灶心土,治外伤出血如泉涌。他忽然想起春天采麻黄时,师父不让他挖断根须,说“根留一寸,明年还长”。原来草木的慈悲,不仅在治病时,也在给人留着念想——今年采了它的茎,明年还能挖它的根,只要雪山还在,药草就不会绝。
第四章 经卷之外:口传续薪火
初冬第一场雪落时,次仁罗布让丹增跟着马帮去趟丽江。“把这些药送给药铺,顺便看看他们收不收麻黄。”他给丹增的褡裳里装了两捆晒干的麻黄茎,一陶罐麻黄根,还有一卷他手绘的麻黄生长图,图上标着海拔、坡向和采收月份。
丽江的药铺老板是个汉人,戴着圆框眼镜,翻着一本厚厚的《本草纲目》。他看到麻黄,皱了皱眉:“这东西我们也收,但主要是用茎秆发汗,根很少用。”他指着书上的字,“你看,李时珍说‘麻黄根敛汗,茎发汗’,倒是和你们藏医说的差不多,只是你们用它治骨热,我们没试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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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增掏出师父画的图,药铺老板看了半天,忽然叹了口气:“你们藏地的药,好多我们都不认得。这《云南通志》修的时候,采的都是府县常见的药,雪山里的,他们哪敢去采?”他给丹增抓了些当归和党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