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二郎的脸一下子涨红了:“你说什么浑话!休书都写了,哪有接回来的道理?”
新妇冷笑一声:“那你就别对着鸡汤发呆!我知道,我不如她能干活,不如她会伺候人,可我能给你生儿子,她能吗?”
这话像根针,扎在张二郎心上。他猛地放下碗,起身往后院走——他想看看那蘼芜,想知道阿蘅说的“见干见湿”到底是什么意思。
后院的蘼芜果然长得稀稀拉拉,叶片发黄,根部泡在水里,烂了好些。他蹲下身,想起阿蘅采蘼芜时的样子,指尖掐叶的力道,嘴角的专注,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他这才明白,他弃的不只是一个无所出的妇,是那个会在蘼芜丛里对他笑、会在寒夜里给她暖脚、会把他的喜好刻在心里的人。
斜晖从墙头上照进来,落在烂根的蘼芜上,像给这桩荒唐事,盖了个惨淡的印。张二郎摸着发黄的叶片,忽然听见前院新妇的咳嗽声,那声音尖锐,不像阿蘅的温吞,他皱了皱眉,却终究没说什么——路是他选的,哪怕错了,也得走下去。
第六回:山月照孤窑,蘼芜伴泪眠
阿蘅直到月上中天才回到破窑。竹篮里的蘼芜少了大半,许是跑的时候掉了,她没心思捡,就那么提着空了一半的篮子,踩着月光往回走。
破窑在山脚下的凹处,四壁漏风,只有一张破床,一口陶罐,是她全部的家当。她点亮松明,火光摇曳,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忽大忽小,像个没根的魂。
她把剩下的蘼芜倒在地上,一片一片地捡,捡着捡着,眼泪又掉了下来。白天张二郎的话,新妇的笑,山径的风,都在脑子里打转,搅得她头痛。她想起母亲说的“蘼芜韧”,可她觉得自己一点也不韧,像片被风吹落的蘼芜叶,随时都会烂在泥里。
夜里,她把蘼芜叶铺在枕头上,辛香混着松烟味,呛得她睡不着。她望着窑顶的破洞,能看见月亮,月亮旁边有颗孤星,像她自己。她想起刚嫁过来时,张二郎说“以后我们盖瓦房,开两扇窗,一扇看月亮,一扇看后院的蘼芜”,那时的月亮,比现在圆多了。
后半夜,起了山风,吹得窑门“吱呀”作响。阿蘅裹紧单薄的被,浑身发抖,不是冷的,是怕的——她怕明天采蘼芜时遇见蛇,怕张二郎和新妇的孩子生下来,她连最后一点念想都没了,怕这漫漫长夜,永远没有天亮的时候。
她摸出白天从山上带回来的蘼芜花,蓝紫色的花瓣已经蔫了,却还留着点香。她把花贴在胸口,像抱着个小小的梦。梦里,她还是那个在张家后院种蘼芜的阿蘅,张二郎蹲在旁边,帮她扶苗,阳光落在两人身上,暖得像要化了。
可梦总会醒。天快亮时,她被冻醒了,胸口的蘼芜花早已干透,碎成了粉。她望着窗外的微光,慢慢坐起身——该去采蘼芜了,不管心里多疼,日子总得往下过,就像那草,被人踩了,被水淹了,第二天还是会冒出新的绿芽。
只是这绿芽里,藏着多少泪,大概只有山风知道。
第七回:故夫遣人赠,蘼芜拒不受
次日晌午,张家的丫鬟来了,提着个食盒,站在破窑门口,一脸不情愿的样子:“我家二爷让给你送来的。”
阿蘅正在晒蘼芜,闻言抬起头,手还在翻晒的草叶上,指尖的绿痕格外显眼:“什么?”
“米和肉,”丫鬟把食盒往地上一放,像是碰了什么脏东西,“二爷说……让你别再采蘼芜了,伤手。”
阿蘅看着食盒,红漆描金,是她从前在张家都没见过的好物件。她摇了摇头:“替我谢你家二爷,东西拿回去吧,我自己能换米。”
“你这人怎么回事?”丫鬟急了,“二爷好心好意,你别不识抬举!新妇说了,你若是不收,就是还惦记着二爷,想破坏我们家!”
阿蘅的脸一下子白了:“我没有。”她指着晒着的蘼芜,“我采这草,是为了活命,不是为了别的。你把东西拿走,不然……不然我就扔了。”
丫鬟见她态度坚决,撇了撇嘴,提起食盒就走,嘴里嘟囔着:“真是个傻子,放着好日子不过,偏要遭罪……”
食盒的影子消失在山径尽头,阿蘅才蹲下身,抱着晒热的蘼芜叶,眼泪又掉了下来。她不是不想要米和肉,是不能要。拿了他的东西,就真成了丫鬟说的“惦记”,她的自尊,已经被踩得够碎了,不能连最后这点骨气都丢了。
傍晚,她去镇上换米,路过张家的布店,看见张二郎站在柜台后,正给新妇挑花帕。新妇的肚子已经显怀了,被他扶着腰,笑得一脸得意。阿蘅赶紧低下头,加快脚步,竹篮里的蘼芜叶晃出声音,像在替她哭。
换完米往回走时,遇见个砍柴的老汉,老汉叹着气说:“张家新妇真娇贵,昨天想吃蘼芜饼,让张二郎翻遍了镇子都没找着,说要自己种,结果把后院的草全拔了,闹了笑话。”
阿蘅的心猛地一揪。蘼芜饼,是她的拿手活,从前张二郎总说“比镇上的糖糕还香”。她望着张家的方向,忽然觉得这世间的事,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