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人?胡人?华夏?夷狄?”三恒猛地转过身,眼睛红得像要滴血,一边拼命挣扎一边咆哮,“汉人就能乱杀人?胡人就该被随便屠戮?汉人是人,胡人就不是人吗?汉人就高人一等,胡人就天生低贱?什么汉人!大汉早就没了,现在是‘新’朝!什么华夏礼仪之邦,不过是一群贪得无厌的豺狼,一群暴虐凶残的禽兽!”
“孔雀她……还有村民们……”竖爷的心像被狠狠揪住,手上的力气没松,声音却软了下去,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至少…… 先让他们入土为安吧。”
三恒的挣扎猛地停了。他看向地上孔雀毫无生气的脸庞,脸上扭曲的愤怒一点点褪去,重新被万念俱灰的悲伤覆盖。竖爷松开手时,他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颓唐地走到孔雀身边,缓缓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抱起她,一步步走向村尾河岸边的麦地。到了麦地深处,他轻轻将孔雀放在麦秆上,然后跪在地上,用手一下下刨着泥土,指缝间很快渗出血迹。
竖爷望着他的背影,重重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他让戎禾去屋里取把铲子给三恒,又嘱咐几个孩子回孔雀屋里待着,自己则转身走向村口,开始收埋村民们的尸体。
一具,两具……他将倒在血泊里的村民一个个抱起,埋在村后的空地上,培上土。
等一座巨大的土坟堆完全垒好时,已是亥时。天上繁星密布,却驱不散这浓稠的黑暗。夜色像一张巨大的网,将整个山谷裹得严严实实 —— 没有了麦田的轮廓,没有了村庄的痕迹,没有了小河的水声,连河边的胡杨也只剩模糊的黑影。
竖爷走到村西尾的麦地,在浓稠的黑暗里找到了失魂落魄的三恒,半拉半扶地将他带回孔雀的屋子。屋里,几个孩子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早已沉沉睡去。竖爷不想惊扰他们,便没点灯,借着从窗缝透进来的微光,小心翼翼地将三恒安置在里间的床上,又去隔壁屋子找来几张破旧的被子,轻轻盖在孩子们身上,自己则在里间床边的地上躺下。
他闭上眼睛,睡意却迟迟不来。脑海里像走马灯似的,一遍遍回放着这一天的惨烈:上午的战场上,战友们一个个倒下,鲜活的生命转眼变成冰冷的尸体;
下午的村子里,村民们倒在血泊中,温热的血流成了河。他猛地睁开眼,眼前却只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耳边却莫名响起各种声响 —— 战马的嘶鸣、士兵的惨叫、孩子们的哭喊、三恒撕心裂肺的咆哮。
这黑暗而寂静的夜里,那些清晰的画面和刺耳的声音在脑海与耳畔交替闪现,像一把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本就疲惫不堪的身心,几乎要将他拖垮。竖爷拼命回想长安城郊的故乡,想起妻子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想起儿女绕着院子追逐嬉闹的模样,想用这些温暖的记忆驱散那些挥之不去的血腥与嘶吼。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他听到一阵细碎的哭闹声。费力睁开眼,只见几个小些的孩子正围在他身边抽噎,稍大些的几个瘪着嘴站在一旁,戎禾则低着头,默默地坐在房间的门槛上,身影在微光里显得格外单薄。
竖爷刚坐起身,想开口安慰,孩子们就带着哭腔抢着说:“大叔,饿……好饿啊……”
他这才猛然想起,自己和三恒从昨天早上起就没吃过东西,孩子们怕也是从昨天中午就断了粮。
“我去给你们找吃的。”竖爷赶紧站起身,脸上满是歉疚。
“没用的。”戎禾抬起头,声音无精打采,眼底蒙着一层灰,“村子里的粮食都被搜走了,一粒都没剩下。”
“三恒!三恒!”竖爷刚想转身出去寻些吃食,却发现床上空空如也。他连喊两声,回应的只有孩子们压抑的抽噎。他急忙低下头问孩子们:“你们看见三恒去哪里了吗?”
“我们醒了就来了这儿,没见着三恒哥哥,外面也找过了,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戎禾摇着头,眼里满是茫然。
“糟了!”竖爷心头猛地一沉,一个念头如惊雷般炸开 —— 三恒定是去刺杀李崇了!他急得直跺脚,恨不得立刻冲出山谷追上去,可低头一看,孩子们挂满泪水的小脸像针一样扎着他的心。他清楚,此刻若是丢下这些孩子,在这荒谷之中,他们怕是熬不过三天。
心中天人交战片刻,竖爷咬了咬牙:“先找吃的。”至少得给孩子们备下十来天的口粮,才能放心去找三恒。
“戎禾,看好弟弟妹妹们。”他匆匆嘱咐一句,转身就往屋外跑。他挨家挨户翻找,灶膛里的灰烬早已冰冷,粮缸空空如也,陶罐里连半粒米都没剩下。确认村里确实断了粮,他又跑回孔雀家,再次叮嘱戎禾锁好门窗,才大步冲向村口。
“还好!”刚到村口,就见那匹陪了他多年的老马正在河岸边甩着尾巴,悠闲地嚼着新冒的短茅草。竖爷长舒一口气,悬着的心稍稍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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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手将拇指与食指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