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真要弃这天籍仙班,去那污浊人间?\"桓因的声音像冰层下流动的银河。
桓雄以额触地,玄铁铠甲与白玉地面相撞,发出清越的铮鸣。\"三百年来,孩儿目睹人间瘴疠横行,魑魅食人。那些被称作'万物之灵'的生灵,正在血火中哀嚎。\"他抬起头的瞬间,殿外惊雷劈开云海,照亮他眼中跳动的金色火焰,\"请父神允我率三千将士下界,立神市,正天道。\"
云海在桓因长久的沉默中凝结成冰。直到一只青鸾衔着扶桑枝掠过殿前,天帝才挥袖掷下一枚青铜虎符:\"太白山巅有神檀树,其枝可通三界。若你执意要去——\"他忽然掐断话头,转身时十二旒玉串遮住了表情,\"就永远别回来。\"
当夜天河西倾,三千银甲随着桓雄化作流星雨坠向人间。最亮的那颗落在太白山顶,将终年积雪照得通透如琉璃。山脚下采药的老人看见神檀树突然绽放出金蕊白花,纷纷跪地高呼:\"天人降世!\"
白英第三次被噩梦惊醒时,洞外积雪正反射着刺目的月光。她抖了抖沾着冰碴的皮毛,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自从那个天将降临山顶,整座山的生灵都变得躁动不安。
\"又梦到那棵树了?\"洞口的黑影发出低沉虎啸。黑岩踱步进来,琥珀色的眼睛在暗处发亮,\"我说过多少次,神檀树不是我们该靠近的地方。\"
白英用爪子抚过岩壁上刻着的歪斜划痕。这是她记录月相的方法,最近新增的刻痕格外密集。\"但那位大人真的在实现愿望。\"她想起前日偶然窥见的场景:一只瘸腿的麋鹿跪在神檀树下,第二天就健步如飞地奔下了山。
破晓时分,白英终于站在了神檀树下。她从未如此清晰地看见自己的爪子深陷在雪地里——原来传说中的神木竟是这样,树干上流转着秘银般的光泽,每一片叶子都像用翡翠雕琢而成。当她颤抖着前肢触地行礼时,忽然听见头顶传来清越的嗓音:
\"一熊一虎,所为何来?\"
桓雄悬坐在离地三丈的树枝上,玄色战袍下露出银甲边缘。他指尖转着一枚松果,看似漫不经心,却让白英浑身毛发都因神威而倒竖。
\"求大人赐我们人身!\"黑岩抢先扑跪在地,虎尾焦躁地拍打积雪,\"我愿用百年道行交换。\"
桓雄轻笑一声,松果在他掌心化作金粉飘散。\"道行?\"他忽然俯身逼近,白英在他瞳孔里看见自己瑟缩的倒影,\"我要的是比这珍贵千万倍的东西。\"
白英永远记得桓雄抛下那两样东西时的姿态——艾草与蒜头轻飘飘地落在雪地上,却像陨石般在她心里砸出深坑。
\"吞下它们,百日不见天光。\"天将的声音从云端传来,\"记住,少一刻都是万劫不复。\"
黑岩的洞穴传来阵阵咆哮。白英蜷缩在自己的石穴里,用爪子小心拨弄着散发刺鼻气味的药草。当第一缕晨光从缝隙渗入时,她突然发疯似的用后背堵住洞口,任凭尖锐的岩石划破皮毛。
第三十七天,黑岩的洞穴安静了。白英透过石缝看见好友踉跄奔向溪边的身影——月光下老虎的斑纹正在褪色,但它终究没能忍住舔舐伤口的冲动,在朝阳出现的瞬间发出凄厉的哀嚎。当白英挣扎着爬过去时,只剩下一具正在融化的虎形冰雕。
第八十一天,白英的前爪已经能勉强摆出合十的姿势。她对着石壁上用血画的模糊人形祈祷,突然发现自己的毛发正大把脱落。剧痛中她咬住一根木棍,恍惚看见母亲临终前用鼻尖推给她的那枚野果。
第九十九天的深夜,白英在剧痛中昏死过去。朦胧中有人掰开她的嘴,灌入带着松香味的液体。再醒来时,洞外风雪呼啸,而她正用五根修长的手指抓着胸前散落的黑发。
当白英——现在或许该叫她熊女——跌跌撞撞跑到神檀树下时,桓雄正在给一个冻僵的婴儿呵气。他头也不抬地说:\"比我预计的早七个时辰。\"
\"大人!\"她跪下来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清亮如水,\"黑岩它...\"
\"贪嗔痴是三毒。\"桓雄终于转身,却在看见她的瞬间瞳孔骤缩。白英后知后觉地摸到脸上未褪尽的绒毛,慌忙用长发遮掩,却听见布料摩擦的声响——天将解下大氅裹住了她。
\"为什么是我?\"白英攥紧还带着体温的织物,\"明明黑岩的道行更深...\"
桓雄的指尖拂过她残留着伤痕的手背:\"因为它想要的是力量,而你——\"神檀树突然无风自动,落下一片叶子粘在他唇上,\"想要的是灵魂。\"
后来山下的猎人们都说,那年冬至的月亮特别亮。他们看见神檀树顶结出巨大的光茧,三千天兵围着树干唱诵古老的祝婚词。最年长的巫女认出了那种旋律:\"是《云门》!天神娶亲时才奏的乐章!\"
白英分娩那日,整座太白山的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