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泼洒,时而如大漠狂沙,席卷一片;时而如毒蛇吐信,精准刁钻。
环首刀狭长的刀身在他手中,成了最有效率的收割工具,每一次挥动,都伴随着骨骼碎裂的闷响、金属撞击的锐鸣和匪徒凄厉的惨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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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刻意避开了要害,刀刃所向,尽是手臂、肩胛、腿弯。
不是杀人,而是废人!刀光过处,手臂筋腱断裂者,抱着胳膊惨嚎打滚;
膝盖被刀背砸碎者,扑倒在地哀鸣不止;更有被刀脊重重拍中面门者,鼻梁塌陷,鲜血糊了满脸,瞬间失去战力。
他如同一个冷酷的工匠,有条不紊地拆卸着眼前这群乌合之众的攻击能力。
那杆装填好的鸟铳终于被一个匪徒哆哆嗦嗦地端了起来,黑洞洞的枪口瞄准了谭嗣同的后心。
就在他手指即将扣下扳机的刹那,谭嗣同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个迅疾无比的矮身旋步,避开正面劈来的一把柴刀,同时左手如鹰爪般探出,精准无比地扣住了旁边一个正欲偷袭的匪徒的咽喉,将其整个人当作盾牌,猛地向后一甩!
“砰!”
沉闷的铳声响起!火光与硝烟喷涌!
“呃啊——!”被当作肉盾的匪徒胸口爆开一团血花,发出短促的惨嚎,身体软软倒下。
那放铳的匪徒看着自己打中的同伴,彻底吓傻了,握着还在冒烟的鸟铳,呆若木鸡。
这血腥的一幕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仅剩的几个还能站立的匪徒,看着满地翻滚哀嚎的同伙,看着那个站在中间、青衫上溅了几点暗红血迹却依旧渊渟岳峙的青年,如同看到了地狱归来的修罗。
所有的凶悍瞬间被无边的恐惧取代。
“鬼啊!”
“跑!快跑!”
不知是谁先发了一声喊,剩下的匪徒魂飞魄散,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财物女人,连滚带爬,丢下武器,如同丧家之犬,朝着芦苇荡深处没命地逃窜而去,连他们那个断了手腕、躺在地上哀嚎的首领也顾不上了。
空旷的河滩上,只剩下满地狼藉、刺鼻的血腥味、硝烟味和此起彼伏的痛苦呻吟。
风掠过河滩,吹动枯黄的芦苇,发出沙沙的声响,更衬得这片刚刚经历暴力的空间一片死寂。
李寿蓉惊魂未定,浑身筛糠般抖着,被妻子紧紧搀扶着,几乎站立不稳。
李家女眷们抱在一起,压抑的啜泣声断断续续。
唯有李闰,在母亲怀里,慢慢抬起了头。
她清丽的脸庞上泪痕犹在,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泪珠,像晨露打湿的花蕊。
然而那双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如同被暴雨洗刷过的寒星,穿透了尚未散尽的恐惧烟云,牢牢地、一瞬不瞬地,钉在了那个青衫身影之上。
谭嗣同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胸中翻腾的气血稍稍平复。
他手腕一震,环首刀锋上沾染的几滴粘稠血珠被甩落在河滩的砂石上,留下几点暗红的印记。
他反手,“锵”地一声,将刀稳稳地还入腰间的鲨鱼皮鞘。
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经历过真正搏杀才有的沉稳韵律。
他这才转过身,朝着受惊的李家众人走去。
他的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李寿蓉夫妇,带着询问和安抚,最后,落在了那个刚刚抬起头的少女脸上。四目相对。
李闰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方才他浴血搏杀时,那眉宇间凝聚的凛冽杀气,如同出鞘的绝世名剑,锋芒毕露,让人不敢直视。
而此刻,当他收刀入鞘,目光投来,那剑锋般的锐利竟在刹那间消融殆尽,化作两泓深潭般的温润。
那清澈的眼眸里,有关切,有探询,唯独没有一丝一毫居功自傲的戾气。
这强烈的反差,让李闰脑中一片空白,忘记了哭泣,忘记了恐惧,只剩下那双眼睛带来的、近乎灼人的震撼。
谭嗣同走到近前,在离李家众人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微微颔首,声音平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力量,驱散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和惊惶:
“诸位受惊了。匪人已溃逃,可有人受伤?”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李闰身上,带着询问,“姑娘可安好?”
这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李闰耳中,如同玉石相击,清越而沉稳。
她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青衫下摆沾染的尘土和几点暗红,看着他额角因剧烈运动渗出的一层细密汗珠,看着他温润眼眸中映出的自己狼狈的影子。
他问的是“姑娘可安好”,语气寻常,却像一股暖流,瞬间注入了她冰冷惊悸的心房。
十五岁少女的心湖,被这从天而降的身影、这力挽狂澜的英姿、这温润如玉的关切,骤然投入了一块巨石,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滔天巨浪。
她的脸颊蓦地飞起两片滚烫的红云,一直烧到了耳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