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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棺,抬的不是个人的生死,而是为这沉沦黑暗的一隅,强行点燃一盏不灭的灯火!
纵焚身碎骨,亦要在这绝域之中,烧出一个光明的未来!至于后世评说,千秋功罪,在点燃灯火的这一刻,已无足轻重。
“师父……” 左宗棠的声音带着一种剧烈的颤抖,那并非恐惧,而是淤塞顿开的激荡,“宗棠……明白了!”
他对着老僧,再次深深一揖,这一次,腰背挺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直,仿佛卸下了万钧重担,只剩下一往无前的纯粹。
他没有再多言,转身大步离开禅房,推开院门,午后炽烈的阳光扑面而来,刺得他微微眯起了眼。
方才禅房中的阴郁、挣扎、自我拷问,如同被这万丈光芒瞬间蒸发。他翻身上马,动作利落得不像一个年逾花甲的老人。
“回府!” 他对等候的亲兵低喝一声,声音沉稳有力。
马蹄再次踏响青石板路,这一次,蹄声不再孤寂彷徨,而是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坚定节奏,如同战鼓擂响,敲碎了京城的慵懒午后。
阳光将他挺直的背影拉得很长,投在湿润的街面上,像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直指西方。
钦差行辕设在原陕甘总督衙门,此刻已成了整个西北乃至帝国瞩目的风暴中心。巨大的舆图挂满了墙壁,从河西走廊的每一处关隘,到天山南北的荒漠绿洲,山川河流,城池部落,尽收眼底。
空气中弥漫着墨汁、汗水和紧张的气息,文吏抱着成捆的文书卷宗穿梭如织,脚步匆匆;
身着号衣的传令兵进进出出,带起一阵阵裹挟着尘土的风;各营将官齐聚一堂,甲胄铿锵,争论声、禀报声、算盘珠子的噼啪声、地图上沙盘推演的兵棋碰撞声,交织成一曲庞大而焦灼的战前交响。
左宗棠端坐正堂主位,一身半旧的棉布袍子,与满堂顶戴花翎、锦绣官袍显得格格不入。
他面容清癯,眼窝深陷,唯有一双眸子亮得惊人,像沙漠夜空里的寒星,扫视着眼前的一切。
连日的不眠不休,在他脸上刻下更深的疲惫纹路,但那股精神却如同绷紧的弓弦,锐利而危险。
“大帅!兰州府库报,现存粮秣仅够三万大军支撑一月!后续转运,道路艰难,车马不足,杯水车薪啊!”
负责粮台的官员声音带着哭腔,额头上全是汗珠,捧着的账册仿佛有千斤重。
“大帅!肃州道急报!哈密回王伯锡尔遣使告急,阿古柏前锋已破鄯善,兵锋直指吐鲁番!伯锡尔恳请天兵速救!”
一名风尘仆仆的信使单膝跪地,双手高举染血的告急文书。
“大帅!刘锦棠刘军门所部已抵凉州,然军械老旧,枪炮锈蚀,弹药奇缺!将士们手中家伙,恐难挡贼寇洋枪快炮!”
一位湘军老营的统领声音洪亮,带着愤懑和不平。
“大帅!户部咨文又到!言及海防吃紧,西征协饷……恐只能先拨三成……”
掌管钱粮的幕僚小心翼翼地呈上一份公文,声音细若蚊蚋。
坏消息如同冰雹,劈头盖脸砸来。粮饷、军械、敌情、掣肘……每一件都足以压垮一支大军的脊梁。
堂下众将幕僚的目光,或焦灼,或忧虑,或愤慨,或绝望,齐刷刷聚焦在主位之上那个枯瘦的身影上。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左宗棠端坐如山。他枯瘦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硬木椅的扶手,发出笃、笃、笃的轻响,节奏平稳,竟奇异地压下了堂内的嘈杂。
这声音,像定海神针,更像他心中那口紫檀棺木在无声叩击着大地的回响。
他没有看粮台的账册,没有接那染血的告急文书,也没有理会户部的催命咨文。
目光缓缓扫过堂下每一张面孔,最后落在那幅巨大的西北舆图上,落在“玉门关”三个朱砂小字之上。
那目光沉静如渊,深不见底,却又仿佛蕴藏着即将喷发的熔岩。
“粮秣不足?” 他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所有喧嚣,带着一种奇异的、冰冷的镇定。
“传令各州县,开常平仓、义仓!传檄陕甘晋豫大小商帮,凡运粮一石至关外指定粮台者,除照价给付,另加‘屯垦执照’一份,许其于收复之地优先择荒开垦,十年免赋!”
此令一出,满堂皆惊!开仓已是破例,以未来收复之地的土地为诱饵激励商贾运粮,更是前所未有的大胆!这无异于将尚未到手的疆土提前押注!粮台官员张大了嘴,一时忘了言语。
“军械老旧?” 左宗棠的目光转向那湘军统领,嘴角竟扯出一丝近乎冷酷的弧度。
“传令兰州制造局,工匠三班轮作,昼夜不息,修复旧械,赶造抬枪土炮、刀矛箭矢!传檄各军,凡缴获贼寇洋枪一杆、弹药一箱,赏银加倍!告诉将士们,洋枪快炮是利,然我湖湘子弟手中大刀,专砍持洋枪之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