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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兵飞奔而去,转眼捧来一件厚重华贵的玄色熊皮大氅。
刘松山亲手接过,竟毫不犹豫地将这象征主帅身份与威严的厚重皮裘,带着帐内暖炉的温度,猛地披在了董福祥伤痕累累、赤裸的上身!
温暖的皮毛瞬间包裹住冰冷的躯体,隔绝了刺骨的寒意。
董福祥浑身一震,愕然抬头,正对上刘松山那双此刻已毫无阴霾、只有坦荡与炽热的眼睛。
“董兄弟!”刘松山的声音洪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亲热,大手重重拍在董福祥的肩膀上,那力道沉甸甸的,透着真诚的份量。
“你这份忠勇仁义,天地可鉴!我刘松山生平最敬重的,就是你这样的真汉子!今日你我在这帅帐之中,以天地为证,歃血为盟,结为异姓兄弟!从今往后,祸福同当,生死与共!如何?”
“刘军门……”董福祥喉头滚动,看着肩上那华贵的熊皮,感受着那沉甸甸的手掌传来的温度,再看看刘松山眼中毫不作伪的激赏与真诚,饶是他铁骨铮铮,此刻也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鼻尖发酸。自起事以来,辗转血火,见惯了猜忌与背叛,何曾想过今日绝境之下,竟会峰回路转,得遇如此看重?
他猛地一抱拳,单膝跪地,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却字字铿锵:
“军门如此厚待,福祥……福祥何以为报?从今往后,福祥这条命,就是军门的!水里火里,绝无二话!”
“好!痛快!”刘松山朗声大笑,一把将他扶起,“来人!摆香案!上酒!”
片刻间,香案设于帅案之前,三牲祭礼齐备,粗瓷大碗中烈酒荡漾。
刘松山与董福祥并肩立于香案前,刺破中指,殷红的血珠滴入烈酒碗中,迅速晕开。
“皇天在上,厚土在下!”刘松山端起酒碗,声震屋瓦。
“我刘松山!”
“我董福祥!”
“今日结为异姓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忠义为本,护国安民!若违此誓,天人共戮!”
“干!”两只粗瓷大碗重重一碰,血酒激荡,两人仰头,一饮而尽!
辛辣滚烫的酒液混合着鲜血的腥甜,如同烧红的烙铁,顺着喉咙直贯而下,点燃了五脏六腑!
也彻底熔化了董福祥心中最后的隔阂与疑虑。
烈酒入喉,如同滚烫的岩浆,瞬间点燃了四肢百骸。
董福祥放下粗瓷大碗,碗沿上还沾着他与刘松山混合的血迹。
他抬起手背,狠狠抹去嘴角残留的酒渍,古铜色的脸庞因酒力和激荡的心绪涨得通红,那双虎目之中,之前的悲壮与屈辱已彻底被一种近乎灼热的赤诚所取代。
“大哥!”董福祥抱拳,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福祥既已归顺,麾下数万堡民、数千兄弟,皆是生性纯朴、敢打敢拼的陕北好儿郎!他们信我董福祥,才跟我走到今日!如今,福祥信大哥,信朝廷!请大哥将他们编入行伍!给他们一条正路,一个报效朝廷、安身立命的机会!董家营的汉子,绝不做孬种!定当为大哥前驱,涤荡群丑,以赎前愆!”
“好!正合我意!”刘松山眼中精光四射,用力一拍董福祥的肩膀。
“你的兵,自然还是你带!陕北儿郎的血性悍勇,正是荡平叛逆急需的劲旅!我即刻上禀左帅,请命将你部整编为‘董字营’!你董福祥,便是这‘董字营’的首任统领!张俊、李双良等一干兄弟,皆委以营哨重任!”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帐外风雪弥漫的夜空,语气带着深远的期许,“陕甘糜烂,非雷霆手段与怀柔并济不可收拾。左帅求贤若渴,尤重熟悉地方民情、能征惯战之将。贤弟你出身此地,深谙回汉情弊,正是左帅所需之栋梁!待此间稍定,我必亲自引荐你于左帅驾前!”
“董字营……”董福祥低声重复着这三个字,胸中豪情翻涌。这不再是啸聚山林的草莽旗号,而是堂堂正正的王师营头!是洗刷过往、重铸尊严的起点!他猛地再次抱拳,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却愈发斩钉截铁:
“大哥知遇之恩,福祥万死难报!董字营上下,定为大哥,为左帅,为大清,效死命!”
仅仅数日之后,一队风尘仆仆的轻骑护卫着一辆坚固的青呢马车,碾过尚未化尽的积雪,抵达了左宗棠设在平凉的行辕。
辕门肃立,戈戟如林,气象森严远非刘松山大营可比。
刘松山亲自引着董福祥穿过层层岗哨,步入戒备最为森严的节堂。
堂内陈设简朴,唯正中悬挂一幅巨大的西北舆图,山川关隘,密密麻麻标注着各种朱砂符号。
一位身着简朴青布棉袍的老者正负手立于图前,身形清癯挺拔,仿佛一株饱经风霜却依旧虬劲的古松。
他并未回头,一股渊渟岳峙、不怒自威的气息已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