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湘营的种子不能断在老子手里!亲卫营,随我填上去!死战!”
他身先士卒,如同一头发怒的雄狮,迎着那奔腾而来的马队就逆冲了上去!
刀光闪处,当先一名捻军头目连人带马被他那凝聚了全部力量与悲愤的一刀劈倒!这决死反冲锋的惨烈气势,竟让突入的捻军骑兵为之一滞!
亲卫营的悍卒们紧随其后,用血肉之躯死死堵住了缺口,用长矛、大刀甚至牙齿,与敌人展开了最原始的搏杀!
后续的清军援兵终于赶到,合力将这股突入的捻军彻底绞杀在阵前。
高家渡,最终成了西捻军无法逾越的天堑。徒骇河水被染成了暗红色。
随着各处防线捷报频传,西捻军主力终于被彻底歼灭于山东境内。
震动天下的捻乱,至此平定。
紫禁城的嘉奖诏书很快传遍军前。刘松山因高家渡死战、力保防线不失、重创捻军主力的卓着战功,被朝廷特旨封赏为“三等轻车都尉”世职!
这是极高的荣誉,意味着他的功勋可以荫及子孙。
紧接着,实授广东陆路提督的任命也传达下来,位极武臣。
庆功宴上,觥筹交错,颂扬之声不绝于耳。
同僚们纷纷举杯祝贺这位新晋的提督大人和世职勋贵。
刘松山端坐主位,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回应着众人的敬酒。
然而,当喧嚣稍稍平息,无人注意的间隙,他的手却下意识地、反复地摩挲着悬在腰间的佩刀刀柄。
那刀柄早已被汗水、血水和岁月浸润得油亮乌黑,上面布满了累累的砍痕和缺口,每一处都记录着一场生死搏杀,一个倒下的兄弟。
世职的荣耀,提督的高位,如同华美的锦袍披在身上,却无法温暖那深藏在心底的、被无数牺牲和离别反复冲刷出的冰冷沟壑。
这柄破刀,比那些冰冷的圣旨和官印,更能触及他灵魂深处那个百战余生的老兵。
庆功宴的喧嚣尚未散尽,一份来自西北的紧急调令,已悄然放在了刘松山的案头。
发令者,是那位以刚毅果决、锐意西进着称的陕甘总督——左宗棠。
调令措辞简洁而凝重:
“粤省虽重,然西北危殆尤甚。回乱日炽,马化龙等盘踞金积堡,荼毒生灵,断我陇右,势成国患。
松山忠勇宿将,百炼成钢,麾下老湘营,国家干城。
着即卸广东陆路提督任,星夜兼程,率所部老湘营精锐赴陕北延绥镇听调。整军经武,储粮秣马,为大军进剿陇北、荡平金积堡之先锋!社稷安危,西北生民,尽托于君,望勿辞艰辛,速速启程!”
陕北的冬月,寒风如刀。凛冽的西北风毫无遮拦地掠过黄土高原千沟万壑的脊梁,发出呜呜的嘶吼,卷起漫天的黄尘。
刘松山裹紧了身上厚重的棉斗篷,策马伫立在一处高耸的塬顶之上。
他身后,是正在紧张操练的老湘营将士。
整齐的号子声、兵刃破风声、火铳射击声,在这空旷苍凉的高原上回荡,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冷硬质感。
远处,蜿蜒的山道上,民夫们如同蝼蚁般,在清军军官的呵斥下,艰难地推拉着满载粮草军械的大车,源源不断地运往设在山坳里的几座巨大营仓。
空气中弥漫着干燥的黄土气息和一种大战将至的肃杀。
寒风卷起刘松山斗篷的下摆,拍打着他冰冷的铁甲。
他极目西望,视线越过脚下这片被风沙侵蚀得支离破碎的苍黄土地,投向那更加遥远、更加迷蒙的西北天际。
那里,是甘肃,是宁夏,是左帅口中马化龙等回军首领盘踞的金积堡。
前路,是比太平军更剽悍、比捻军更坚韧、且占据地利人和的强敌,是比江南水网、中原平原更加酷烈、更加陌生的战场。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刀柄。那柄陪伴他从小兵到提督、布满缺口的佩刀,入手是熟悉的冰凉与沉重。
指尖抚过刀身上一道最深的凹痕,那是高家渡血战时,与捻军悍将马刀猛烈碰撞留下的印记。
一幕幕血火交织的往事在眼前飞速闪过:湘乡田埂上的草鞋,寨墙上的第一抹血光,景德镇窑场的断壁残垣,徽州城头的猎猎旌旗,肃州戈壁的落日孤烟,徒骇河畔的震天杀声……无数倒下的身影,有恩主王錱,有血战同袍,有无数叫不出名字的士卒,他们的面孔在记忆的硝烟中浮现又模糊。
将军百战,甲胄已冷。世职的荣耀,提督的高位,如同这高原上的浮云,聚散无常。
唯有这握刀的手,掌心感受着刀柄粗糙的纹路和自身血脉的搏动,依然滚烫如初。
他缓缓收回目光,投向身后那片在寒风中肃立、如同钢铁丛林般的老湘营方阵。
年轻的、年老的、熟悉或陌生的面孔上,都刻着风霜,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