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难,亦不能坐以待毙!英夷欲以铁路叩我边关,我便先筑起一道铁壁!他仗火器之利,我便还以更利之火器!他恃强凌弱,我便募敢死之士,以血肉之躯,填我山河!”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铁交鸣般的铿锵。
“事急从权!管不得那许多繁文缛节、清流物议了!此乃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
岑毓英精神大振,眼中燃起熊熊战意:“刘公!如何‘铁壁’?如何‘非常之法’?毓英愿效死力!”
刘岳昭快步走回书案后,铺开一张空白的奏事笺,提起饱蘸浓墨的紫毫笔,手腕沉稳,落笔如风:
“其一,火器乃当务之急!即刻以总督、巡抚衙门联名,六百里加急密函,飞递湖南提督周宽世!”
笔锋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字字千钧。
“周军门乃湘军宿将,与洋商多有交道。着其不惜一切代价,火速秘密采购德意志克虏伯新式后膛钢炮,数量……暂定百门!所需炮弹、引信,多多益善!银子……”
刘岳昭笔锋一顿,墨迹在纸上晕开一小团,随即重重落下。
“先从藩库、盐税、厘金中紧急挪垫!若有不足,本督与中丞联名,向两湖、两广相熟之督抚,拆借!押上你我顶戴功名作保!务必办成!此为铁壁之基!”
岑毓英听得血脉贲张,用力点头:“克虏伯后膛炮,确为当世利器!周军门素有门路,此事交他,当可放心!银子……砸锅卖铁,也要凑出来!”
“其二,” 刘岳昭笔走龙蛇,毫不停顿。“兵员!器械再利,终需人操!即刻在滇省全境,尤其是滇西、滇南边地,广贴告示,大张旗鼓招募新勇!告示上就写——”
他略一沉吟,笔锋落下八个遒劲大字:“募勇御侮,保境安民!”
“要挑最好的青壮!身家清白,吃苦耐劳,尤重边地熟悉山林、性情剽悍之民!许以厚饷,优加抚恤!此事,中丞,你亲自督办!以巡抚衙门行辕名义,放手去办!务必在最短时间内,募得精壮万人!此为铁壁之骨肉!”
“好!‘募勇御侮,保境安民’!名正言顺!”
岑毓英眼中精光爆射,用力一拍大腿,“滇西边民,自古悍勇,尤擅山地林战!加之英夷亡缅,边民震恐,此告示一出,必有热血男儿景从!万人之数,毓英立军令状,三个月内必成!”
“其三,” 刘岳昭的笔锋更加凝重,墨色更深,“情报!英夷勘探队已深入怒江峡谷,此乃其铁路计划之先锋耳目!必须严密监控其动向!着腾越厅同知、永昌府知府,立刻选派当地最熟悉山川地理、精通土语、胆大心细之土弁、猎户、行商,组成精干小队,乔装改扮,深入高黎贡山、怒江峡谷一线!无需与英人冲突,只需牢牢钉住他们!将其测绘路线、扎营地点、人员多寡,巨细靡遗,飞报督抚衙门!同时,”
他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严密监视八莫方向一切英军调动、物资囤积迹象!飞鸽、快马,双线并进,情报一日一报!绝不可使其在我卧榻之侧从容布置!此为铁壁之耳目!”
“此策甚妙!以土制洋,以静制动!” 岑毓英抚掌,“我立刻拟具密令,选派得力人手,星夜发往腾越、永昌!”
“最后,” 刘岳昭搁下笔,拿起那张写满决策的笺纸,墨迹淋漓,字字透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
“你我联衔,即刻拟写奏章!将英夷东进之野心、缅甸亡国之惨状、王子告警之事实、滇省危殆之情形,据实上陈!重点言明英人图谋云南锡矿、修建铁路之危害,远甚于西北边陲之动荡!恳请朝廷,速调精兵劲旅增援滇省,特拨专款以充边备!此奏……言辞务求恳切,然亦要字字惊心,务必震动天听!”
岑毓英重重点头,脸上是豁出去的刚毅:“正该如此!即便触怒中枢,此奏也非上不可!云南若失,西南震动,国门洞开,其祸更烈于西北!”
刘岳昭将墨迹未干的密令交予岑毓英:“中丞,火器、募勇、情报三事,刻不容缓!你连夜部署,明日即行!此奏章,由本督亲拟!你我分头行事!”
“遵命!” 岑毓英双手接过密令,如同接过千钧重担,再无二话,转身大步流星地冲入门外依旧滂沱的雨幕之中,斗篷在风中猎猎作响。
签押房内,再次只剩下刘岳昭一人。风雨声更大了,疯狂地拍打着门窗。
他慢慢坐回书案后的太师椅,背脊挺得笔直,如同风雪中孤独的崖柏。
目光再次掠过那染血的诏书、那被红蓝铅笔分割的地图、那本沾着血手印的军官日记……最后,停留在那份《泰晤士报》醒目的标题上:“the Sun Never Sets on the british Empire”(不列颠的太阳永不落)。
他提起笔,饱蘸浓墨,在摊开的奏章用纸上,重重写下了第一行字:
“臣刘岳昭、岑毓英,冒死泣血跪奏:西南边陲,祸在眉睫,英夷鲸吞缅甸,其锋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