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摇摇欲坠的防线,瞬间彻底崩溃!残存的义军士兵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尽,被巨大的绝望和背叛感彻底吞噬。
许多人放弃了抵抗,如同木偶般呆立原地,随即被蜂拥而上的清兵砍倒。
“杨——荣——!!!”杜文秀猛地挺直了身体,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怒吼!
那声音饱含着冲天的怒火、刻骨的恨意和无尽的悲凉,如同受伤孤狼的绝啸,竟短暂地压过了周围的喊杀!他看到了!
在西门内侧的阴影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被几个亲兵簇拥着!那张曾经无比信任、视为股肱的脸上,此刻堆满了谄媚、急切和掩饰不住的恐惧,正对着策马冲入的李维述点头哈腰,嘴里飞快地说着什么,手指还急切地指向帅府正堂的方向!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杜文秀的喉咙!他死死咬住牙关,将那口血硬生生咽了回去!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晃了几晃,被身后的亲兵死死扶住。
他推开亲兵的手,用尽全身力气站稳。目光,死死钉在杨荣那卑躬屈膝的身影上,仿佛要将那个叛徒的影子,用眼神烧穿、刻进地狱的最深处!
完了。一切都完了。最后的堡垒,从内部被最信任的人,亲手打开了地狱之门。
“大帅!快走!从后门去清真寺!那里地道……”马国忠浑身浴血,如同血葫芦般冲杀回来,铁锤上挂满了碎肉和脑浆,嘶声吼道。
他身边只剩下两三个同样伤痕累累的亲兵。
杜文秀却猛地一挥手,打断了他。
他最后望了一眼那个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无比丑陋的叛徒身影,又迅速扫过这片尸山血海、烈焰焚城的帅府前院,目光所及,皆是破碎的旗帜、倒下的弟兄、狞笑的敌人……。
这座他为之奋斗半生、寄托了无数回民和各族百姓希望的城池,此刻只剩下毁灭的烈焰和绝望的哀鸣。
那目光中,有痛,有恨,有无尽的苍凉,但最终,都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死寂。
“国忠,”杜文秀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可怕,如同冻结的寒潭,“带剩下的弟兄……护着寺里的老弱妇孺……能走一个……是一个。”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也不再理会身后马国忠撕心裂肺的呼喊和清兵越来越近的吼叫。
他猛地转身,用尽全身残存的气力,拖着那条受伤的手臂,踉跄却无比坚定地,一步,一步,踏上了通往帅府正堂那血迹斑斑的石阶。
正堂那扇雕刻着精美花纹、象征着大理政权威严的朱漆大门,此刻半掩着,门板上布满刀痕箭孔。
门内,是更深沉的黑暗,仿佛巨兽的口。
杜文秀走到门前,脚步顿住。他缓缓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轻轻抚过门板上冰冷而粗糙的裂痕。
指尖传来木质的触感和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的粘腻。他最后抬起头,望向帅府上空那片被火光映成诡异暗红色的天空,望向远处清真寺尖顶模糊的轮廓,望向这座在血与火中痛苦呻吟、走向终焉的城池。
他眼中,没有泪,只有一片燃烧殆尽的灰烬。
然后,他猛地推开了那扇沉重的、象征着终结的大门。
身影,决绝地没入了门内那片无边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