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紫霄惊梦
玉皇大帝张兴东的睫毛上凝着三千年未化的霜。这霜是西王母瑶池的玉屑所制,寻常仙者沾一点便能修为大涨,于他却只是枕边寻常物——自他于三十三天外紫霄宫登基,已历万劫,见惯了星辰生灭,早已没什么能惊动这霜雪。
直到寅时三刻,琉璃灯盏突然迸出一串火星。
张兴东猛地睁开眼,龙纹锦被滑落在地。梦中那道身影还在眼前晃:青布衫上沾着泥浆,脚蹬一双草鞋,分明是凡间最普通的赶脚夫模样。可他抬手时,指尖掠过之处,枯萎的桃树竟瞬间开满繁花——那是唐僧的长生之力,润物无声,却带着轮回也磨不灭的生机。
“妖怪!”街角传来惊呼,一头修炼成精的野猪正追着卖花女。那赶脚夫咧嘴一笑,眼角眉梢竟有孙悟空的桀骜,抄起路边扁担就冲上去。野猪精喷出黑雾,他却不躲,硬生生用肩膀扛住,疼得龇牙咧嘴,却把卖花女护在身后——这股子蛮勇,比当年石猴闹天宫时更甚,偏生没带半分戾气。
待野猪精被打跑,卖花女红着脸递上朵月季,他接过来却往鼻尖凑了凑,喉结滚了滚,眼神里那点贪色的光,分明是天蓬元帅当年在月宫偷瞄嫦娥的模样。可下一秒,他又猛地把花塞回去,挠着头傻笑:“姑娘家的东西,俺不配。”
最后是他蹲在桥头,帮挑担的老汉把滑落的麻绳系好。指尖粗糙,动作却稳当,系完还替老汉捶了捶腰,那副讷讷的样子,比沙和尚在流沙河底驼取经人过河时更显忠厚。
“奇哉……”张兴东抚着心口,那里还在发闷。他当了万万年天帝,见过的奇人异士能塞满东海水晶宫:有修得长生却求速死的仙人,有勇冠三界却胆小如鼠的战神,有好色成癖却守身如玉的星君,有忠厚到愚钝却暗藏机锋的罗汉。可从未见过这样的——唐僧的长生、悟空的勇、八戒的色、沙僧的忠,四样水火不容的性子,竟在一个凡人身上融成了活物。
“陛下?”太白金星的声音在殿外响起,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这位老神仙侍奉张兴东已逾万载,深知天帝从无梦魇,此刻见紫霄宫霞光紊乱,必是出了大事。
张兴东起身时,龙袍上的十二章纹在晨光里流转。他走到云案前,指尖划过案上的“周天星图”,图中星辰顿时乱了方位——自盘古开天辟地,这星图便与三界气运相连,从无差错。
“金星,”张兴东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你说,若有一物,集金蝉子之寿、石猴之勇、天蓬之欲、卷帘之忠,会是何等模样?”
太白金星捻须的手猛地一顿,琉璃珠串从指间滑落。他望着天帝鬓角那缕因震惊而微微颤动的发丝,忽然想起五百年前孙悟空大闹天宫时,张兴东虽怒,却从未有过这般失态。
“陛下,”太白金星弯腰拾起珠串,声音凝重如铁,“三界法则,向来是‘独’而非‘杂’。金蝉子求道,故有长生;石猴向武,故有勇力;天蓬随性,故有欲望;卷帘守职,故有忠厚。四者若聚,怕是……”
他没说下去,但两人都懂。就像水火不能同炉,阴阳不可颠倒,这四种截然不同的性子凑在一起,要么是毁天灭地的怪物,要么是颠覆三界的变数。
张兴东望着星图中那枚突然亮起的无名星,忽然道:“去查。查这人是谁,在哪,为何会成这般模样。”
二、人间异客
陈阿四第一次发现自己不死,是在十三岁那年。
那天他在村口的歪脖子树下掏鸟窝,失足摔下来,脑袋磕在石头上,血流了一地。他娘抱着他哭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准备下葬时,他却打了个哈欠坐起来,摸摸后脑勺,只留个浅印子。
“俺娘以为俺成了妖怪,用扁担追着俺打了二里地。”后来陈阿四跟人说起这事,总爱拍着大腿笑。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晚躺在棺材里,他听见阎王殿的小鬼在窗外嘀咕:“这小子阳寿早该尽了,怎么勾不动魂?”
再后来,怪事越来越多。有次山里的熊瞎子把他胳膊拍断了,他疼得满地滚,可骂了句“你个憨货”,胳膊竟自己接了回去;见了隔壁村的俏寡妇,他眼睛都看直了,夜里能梦见人家递给他绣花鞋,可真见了面,又脸红到脖子根,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村里修桥,他挑石头比谁都卖力,有人偷懒耍滑,他瞪着眼骂,骂完又默默把人家的活计揽过来——久而久之,村里人都知道陈阿四有三个怪处:打不死,见了姑娘走不动道,却比老黄牛还忠厚。
这日陈阿四在镇上帮人拉货,刚把一车瓷器卸在酒楼后门,就听见二楼传来呼救声。他抬头一看,只见个穿绫罗的公子正拽着个卖唱女子的手腕,那女子哭得梨花带雨,鬓边的银钗都掉了。
“放开她!”陈阿四想都没想就冲上楼。那公子身边的家丁骂着“哪来的野狗”,挥拳就打。陈阿四挨了一拳,鼻子淌出血来,却反手抓住家丁的胳膊,稍一用力就听见骨头“咯吱”响——他自己都愣了愣,不知这力气从哪来的。
“你敢伤我的人?”那公子气得发抖,从腰间抽出把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