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领们轰然应诺,退出房间时,脚步都带着难以抑制的轻飘。王彦升最后一个离开,关门的瞬间,他看见赵匡胤正望着烛火出神,龙袍的衣角垂在地上,沾了片从窗外飘进的枯叶。
夜色更深了,驿站外的梆子敲过三更,赵匡胤却毫无睡意。他走到墙角的兵器架旁,抽出那柄跟随多年的长剑,剑锋在烛光下划过一道冷弧,将窗纸上的黑影劈成两半。
院外突然传来铁器碰撞声,夹杂着呵斥。他推开窗,看见王彦升正揪着个小兵往柱子上撞,那小兵怀里的包裹掉在地上,滚出几个圆滚滚的麦饼。
“陛下恕罪!这混账竟敢偷百姓家的粮食!”王彦升拔刀就要砍。
“住手。”赵匡胤的声音从窗口飘出,“给他十文钱,让他走吧。”
小兵连滚带爬地跑了,王彦升收刀入鞘,望着窗口那道明黄身影,月光在龙袍上流淌,竟比刀光还要冷冽。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驿站外响起了整齐的脚步声。赵匡胤推开房门,看见三万禁军列成整齐的方阵,甲胄在晨光中闪着霜雪般的光泽。慕容延钊捧着兵符单膝跪地,声音穿透晨雾:“请陛下下令!”
赵匡胤踏上高坡,晨风掀起他的龙袍下摆。他望着底下黑压压的人头,忽然拔出长剑指向汴梁方向:“回师!”
“回师!回师!”山呼海啸般的呐喊震得地面都在抖,旌旗在风中展开,遮住了刚升起的朝阳。王彦升站在队列前排,摸着腰间的横刀,忽然觉得掌心全是冷汗。
第二章 金銮殿上的无声博弈
汴梁城的城门在禁军铁骑下洞开时,朱雀大街上的青石板都在震颤。赵匡胤勒住战马,望着前方巍峨的宫城,朱红宫墙在朝阳下泛着沉郁的光泽,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
“陛下,宫门守军已尽数归降。”慕容延钊打马过来,甲胄上还沾着露水,“韩令坤已率人控制了国库和皇城司。”
赵匡胤微微颔首,翻身下马时,靴子踩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他抬手整了整龙袍领口,指尖触到冰凉的玉带钩:“传令下去,任何人不得惊扰宫闱,违令者斩。”
宫门前的石狮子被岁月磨得光滑,侍卫们捧着兵器单膝跪地,甲胄碰撞声在空旷的广场上回荡。穿过太和门时,檐角的铜铃被风吹得叮当作响,惊飞了檐下栖息的麻雀。
紫宸殿的门槛高得有些硌脚,赵匡胤踏上丹陛,看见小皇帝柴宗训正缩在龙椅旁,由几个宫女围着瑟瑟发抖。宰相范质脸色铁青地站在殿中,看见赵匡胤进来,猛地拂袖:“赵匡胤!你身受世宗厚恩,为何行此叛逆之事?”
赵匡胤没看他,径直走到殿中站定,龙袍的衣摆在金砖地面上拖出轻微的声响。“范相可知,”他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力,“契丹来犯,朝廷却扣住粮饷不发,弟兄们在边关冻饿交加?”
“那也不能……”
“昨夜滁州急报,”赵匡胤打断他的话,目光扫过殿内文武百官,“三千戍卒断粮三日,徒手与契丹骑兵搏杀,无一生还。他们的尸骨还在边关喂狼,你们却在这深宫大院里争论礼仪章法!”
百官们的窃窃私语声戛然而止,范质张了张嘴,最终化作一声重重的叹息。站在文官队列前排的赵普悄悄抬眼,看见赵匡胤腰间玉带在晨光中泛着冷光,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陛下,”韩令坤捧着一卷黄绸从殿外进来,单膝跪地,“这是各镇节度使联名劝进表。”
黄绸展开时,密密麻麻的朱红印章晃得人眼晕。赵匡胤却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幼主尚在,国不可一日无君,但这皇位……”
“臣等恳请赵将军登基!”武将们齐刷刷跪倒,甲胄撞击金砖的脆响震得梁上积尘簌簌落下。文官们面面相觑,最终还是范质带头,不情不愿地弯下了膝盖。
柴宗训被宫女扶着站起来,小脸煞白,声音细若蚊蝇:“朕……朕愿禅位于赵将军。”
赵匡胤上前一步,扶住他的肩膀。小家伙吓得浑身发抖,却被他按得动弹不得。“陛下放心,”赵匡胤的声音放得极柔,“我定会保你柴氏子孙平安富贵。”
禅位诏书宣读时,殿外传来了三声礼炮轰鸣。阳光透过雕花窗棂照进来,在金砖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龙椅上的雕龙在光线下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腾空而起。
登基大典定在三日后,赵匡胤却在当日午后就搬进了万岁殿。太监们捧着龙袍玉带伺候他更衣,指尖的颤抖透过绸缎传过来。他对着铜镜整理冠冕,看见镜中映出的陌生面孔,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傍晚时分,赵普捧着奏折进来,看见赵匡胤正摆弄着周世宗留下的那柄玉斧。烛火在玉斧上流动,泛着幽幽的绿光。“陛下,”赵普将奏折放在案上,“慕容延钊将军请旨,要率部镇守北疆。”
赵匡胤头也没抬:“准了。给他三万精兵,粮草从优。”
“韩令坤将军说京畿防卫空虚,请求扩充禁军编制。”
赵匡胤放下玉斧,转过身来。烛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