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陈砚消失的方向,喉间像塞了团浸了水的棉絮,连呼吸都带着钝痛。
黎九捡起短刀的脆响惊得他睫毛轻颤,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已站在影城的青石板路上,卖花阿婆的茉莉香正裹着戏园的锣鼓声往鼻腔里钻。
"走。"他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陶片。
因果珠的热度顺着心口往四肢百骸渗,他能清晰感觉到那道金纹的走向——沿着房梁,钻进街角那棵老槐树下的青石板缝里。
白芷的指尖最先触到地脉入口的凉意。
她蹲下身,指甲轻轻叩了叩裂开的石板,裂纹里渗出幽蓝的光,像极了守镜阁地宫里那些记载命数的星图。"命纹轨迹。"她抬头,发梢扫过林宇垂落的手背,"陈砚没说完的话,应该藏在这里。"
黎九的短刀已经出鞘,刀身贴着地面划出半弧:"我先探路。"他的影子被地脉光映得发蓝,刀尖挑起的瞬间,石板"咔"地裂开,露出向下延伸的石阶,潮湿的霉味混着铁锈味涌上来。
四人刚踏上石阶,身后突然响起骨节摩擦的轻响。
林宇本能地转身,就见阴影里走出个穿月白苎麻裙的女子,鬓边插着根褪色的檀木簪,左手握着柄刻满古纹的骨尺。
她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林宇心口的因果珠上,冷声道:"你们不该踏进这里。"
"沈知微?"白芷的瞳孔微缩。
她曾在守镜阁的残卷里见过描述——影城命门分支最后一位命纹刻师,十年前突然割断与命门的联系,连命纹都毁了半幅。
此刻女子腕间那道狰狞的疤痕,正随着她握紧骨尺的动作凸起,证实了她的身份。
"守镜人的眼睛还是这么尖。"沈知微的骨尺在石阶上敲出清脆的响,"但你看得见命纹,看不见命门的毒。"她转向林宇,骨尺尖端点向他心口,"这因果珠牵引的不是轮回,是蚀命派埋了七百年的钩子。"
白芷的手已经按上腰间的守镜碎片。
碎片在她掌心发烫,映得她眼尾的守镜纹泛起微光:"我封得住。"
"封?"沈知微突然笑了,那笑声像冰锥扎进地脉的潮气里,"你封的是命,救的是人,可你知道这命是谁的命?"她骨尺一挑,指向林宇,"是你师父当年亲手种下的根——南宋那个改生死簿的医师,他的执念,早被蚀命派做成了种子。"
墨离的手指"咔"地捏碎了半片命纹残页。
他从怀里掏出本泛黄的《命门要术》,封皮上的金漆在幽光里泛着冷光:"蚀命派...我师父说他们是邪道,可典籍里的命纹解法..."
"解法?"沈知微嗤笑一声,骨尺在石壁上划出道火星,"那是你师父用千条人命喂出来的。
林宇每世的选择,都在给蚀命派的网添线——他救爱妻改生死簿,蚀命派学会了篡改命数;他为艺术拒权贵,蚀命派参透了执念的力量;他当歌女时为爱情动摇,蚀命派就把自私写成了命纹的根基。"
林宇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因果珠的震颤变成了灼烧,他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一下下撞着肋骨,像在敲一面破鼓。"所以陈砚..."
"陈砚是蚀命派养的饵。"沈知微的语气软了些,骨尺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腕,"七百年前你改生死簿时,他替你挡了天罚,那道因果就成了蚀命派的锁。
他们让他等,等你再说出'兄弟'两个字,等你心甘情愿跟着因果走——走到这里。"
地脉深处传来闷雷似的轰鸣。
林宇扶着石壁往下走,潮湿的苔藓蹭得他掌心发痒。
命门遗迹的石门就在前方,门上的命纹已经剥落大半,却仍有微光在缝隙里流转。
沈知微的骨尺贴上门缝,轻轻一推,门内的尘埃便打着旋儿飞起来,露出张覆盖整面墙的命纹图。
那是幅活的图。
林宇看着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来,指尖刚碰到图上的光点,南宋药庐的火就烧进了眼睛——他站在焦黑的梁木下,陈砚浑身是血地抱着苏清欢的尸身,而他手里还攥着被撕去半页的生死簿。
"这是..."
"你末世的选择。"沈知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以为牺牲自己就能渡人,可你看——"她骨尺点向另一个光点,明朝画室的断笔"唰"地刺进画面,"你为守画拒了权贵,那权贵就迁怒全城,烧了半条街的画坊;民国你当歌女时为救爱人背叛组织,那组织后来屠了三个村子找叛徒。"
林宇的膝盖重重磕在地上。
他看着命纹图上蔓延的红线,每根线的末端都挂着个模糊的人影——被瘟疫夺走的孩童,被大火烧死的画师学徒,被乱枪扫倒的村民。
那些他从未注意过的脸,此刻都凑到他眼前,嘴角挂着血,眼睛里全是他。
"我以为..."他的喉咙发紧,"我以为只要自己受苦,就能抵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