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匹骏马在官道上拖出长长的蹄印,其中十四匹驮着沉甸甸的行李箱子,在积雪未消的小道上格外扎眼。
枯树林突然惊起寒鸦。
百来个破袄汉子从树后涌出,补丁摞补丁的衣襟下露出黑黄的皮肤。
领头那人鬼头刀往肩上一扛,黄牙缝里挤出半句"此山是我——"
刀光一闪。
吕小步手中的横刀已经归鞘。
黑脸大汉的喝骂戛然而止,轰然倒地。
"第三批了。"
常烈用刀鞘顶了顶斗笠。
他和李骁的马并排蹿出去,马蹄刨起的雪粒子还没落下,二十多个山贼已经倒在血泊里。
剩下的人往林子里钻,破草鞋在雪地上踩出凌乱的洞。
官道旁,雪覆尸骸。
孙长清甩了甩袍角。
血点子像梅花瓣似的绽在雪地上。
两天三波,这趟差事比预想的麻烦。
“老常,你下手太狠了。”
李骁踢了踢地上被劈成两半的尸体,“血溅我一身,这袍子可是老子新做的。”
常烈面无表情地擦着刀:“下次你来。”
李玄霸蹲在一具尸体旁,从对方怀里摸出半块发霉的馍馍,闻了闻,嫌弃地丢开:“娘的,穷成这样还学人劫道?呸!”
赵小白叹了口气,指着自己衣襟上的血迹:“孙狐狸,咱们这模样,怕是连新都的城门都进不去。”
旁边的薛白衣正用山贼的衣角擦飞刀,闻言抬头:"前头十里有个庄子,看着挺阔气。"
孙长清捋新留的短须沉思片刻:“薛白衣,你刚才说‘借’衣服?”
薛白衣一脸莫名其妙:“我啥也没说啊?”
孙长清从药箱里抽出条黑巾蒙面:“对,借。”
七人对视一眼。
半刻钟后,官道旁的杨树林里多了七张蒙面巾。
孙长清把最后一条黑布系紧,叹了口气:"堂堂燕山军从三品的武将,沦落到要蒙面借衣裳。"
"给钱就不算抢。"李骁掂了掂钱袋,银锭碰撞声清脆悦耳。
马蹄声彻底消失在风雪中,灌木丛里才窸窸窣窣钻出个瘦猴似的山贼。
他哆哆嗦嗦地走到大当家尸体旁,大当家镶铁片的皮甲被一刀劈开,二当家的狼牙棒也断成两截。
"燕山...燕山方向来的..."
喽啰嘴唇发颤,脑子里还是那七人端坐马背的架势——就三人出手,二十多个兄弟连声惨叫都没喊全乎,就全躺下了。
他猛地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往山寨方向窜,草鞋都跑掉了一只。
得赶紧告诉寨里剩下的兄弟,往后见着七人结伴的商队——尤其是燕山那条道来的,宁可饿着肚子蹲雪窝子,也千万别露头。
一个时辰后,某大户宅院。
护院家丁歪歪斜斜躺了一地,大多只是被打晕,几个时辰后就能醒——除了那个脑袋凹进去一块的倒霉蛋,李玄霸下手向来没个准头。
李玄霸扛着家主珍藏的貂裘走出来,手指捻了捻油光水滑的毛皮,撇嘴道:“这老财主,一件衣裳比咱们大哥的衣服还金贵。”
李骁翻着箱笼,啧啧称奇:“嚯,还有苏绣的锦袍?这厮怕是贪了不少。”
孙长清慢悠悠地在银袋里摸出锭银子,搁在堂前供桌上,又提笔写了张字条——「白银二十两,买了」。
赵小白斜眼瞥他:“孙狐狸,你这价码是不是忒黑了点?光玄霸手里那件貂裘,少说值百两。”
孙长清掸了掸袖子,笑道:“‘买’就是‘买’,讲究个你情我愿。再说了,这家人养的护院膀大腰圆的,哪个手上没沾过百姓的血?”
七人策马南下,出晋州,入豫州,太行山脉一带渐渐传开了“燕山七魔”的名号。
传闻这七人青面獠牙,挥得动百斤重刀,专剖山贼心肝下酒。
最邪性的是,他们每杀完人,总要找附近的大户“买”衣裳,还非得留银子——江湖上都说,这癖好,比杀人还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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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二,小年前夕,太原城郊,范家大院。
朱漆大门上的铜钉映着雪光,范永斗裹着锦缎狐裘立在阶前,活似年画上拓下来的财神。
貂皮围脖衬得他满面红光,连呼出的白气都带着富贵味儿。
"三叔公!路上辛苦!"
他紧赶两步搀住老者,袖口露出的金丝滚边在雪地里格外扎眼,"今年上好的辽东貂皮,可都给您备着呢。"
院墙外隐约飘来焦糊味——太原城南贫民窟正在焚化冻死的流民。
范家庭院里,银丝炭烧得正旺,烤全羊的油星子溅在炭火上,"滋啦"一声,香飘满院。
马车碾雪声由远及近。管家凑到范永斗耳边:"家主,二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