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月伸手抚过树干时,指尖能触到深深浅浅的纹路——五十年前那道被岁月磨淡的浅痕旁,又添了两道新记,一道是赵小树刻的“丰”字,那年神灵稻亩产破了千斤;另一道是杨念冰的小楷“安”,刻在她成婚那日,笔尖凝着淡淡的冰纹,至今摸着凉凉的。
“奶奶,风要来了。”
身后传来轻唤,是杨念冰的孙女杨守拙。小姑娘刚过十岁,梳着和当年杨念冰一样的双丫髻,手里攥着片生命树的叶子,叶脉上还沾着苗圃的露水。她神源里凝着木与冰双法则,是镇上这代孩子里最像杨诗瑶的,连捏冰锥时蹙眉的样子都分毫不差。
杨月回头时,风已经掠过圣林树梢。这风比百年前暖些,带着灵稻熟了的糯香,混着冰蕊花谢后结的蜜气——如今青镇的冰蕊花早不是当年只能驱暑凝霜的模样,杨诗瑶晚年改良了花性,让它春开秋谢,谢时花瓣落进土里,能把普通的田变成半亩灵田,镇上人都叫它“留春花”。
“守拙说得对,该收衣裳了。”张峰拄着根木杖从巷口走来,杖头雕着朵小小的留春花,是李虎的孙子李铁去年刻的。他腰比十年前弯了些,鬓角的白全成了霜,可眼神还亮,看见杨守拙手里的叶子就笑,“又去给知渊爷爷送‘醒叶’?那老东西,非得要晨露没干的叶子才肯给幼苗引灵,比当年还讲究。”
杨守拙吐了吐舌头:“知渊爷爷说今天是生命树幼苗移来的第一百年,得用‘百岁露’引灵才吉利。他还说,当年是月奶奶您把幼苗从圣林深处移出来时,也是选了带露的日子呢。”
“他倒还记得。”杨月笑了。远处苗圃的方向飘来阵木笛声,是杨知渊在吹。那支笛是用百年前第一棵成活的生命树枯枝做的,音里带着木之法则的软,能让幼苗舒展开叶子。只是如今吹笛的人,腰已经弯得快贴到地面了,身边扶着他的是个壮实的小伙子,是他的重孙杨承木,手里捧着个陶盆,盆里是刚调的灵土。
杨月望着那抹佝偻的身影,忽然想起百年前他刚扩苗圃时的样子。那时他才三十出头,总爱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褂子,蹲在田里看幼苗能看半天,连杨诗瑶喊他吃饭都听不见。有次幼苗蔫了,他急得整宿没睡,眼圈红得像圣林里的赤果,还是杨月教他用“缓灵引”,才保住了半亩苗。如今他头发全白了,背也驼了,可只要站在苗圃里,指尖凝出的木之法则还是那样软,落在叶上时,连风都轻了些。
“张叔,月奶奶!”
巷口传来喊声,是赵小树的儿子赵丰年,手里提着个竹篮,篮子里装着些圆滚滚的东西,是刚蒸好的灵米糕。他如今是镇上的“田头”,管着南边几十亩灵田,神源里的土之法则比赵小树当年还稳,只是笑起来眼角的皱纹和赵伯当年一个样。
“刚蒸的,放了留春花蜜,您二老尝尝。”赵丰年把篮子递过来,又想起什么,挠了挠头,“对了月奶奶,北边火修镇的人来了,说他们镇的‘暖玉稻’熟了,送了些来,还问您还记得当年两镇比法则术的事不——他们镇主的孙子要成婚,想请您去当证婚人,说当年您当裁判时,判得最公。”
杨月接过灵米糕,咬了口,甜香漫过舌尖。火修镇……她想起百年前那个梳着高髻的火修姑娘,就是杨逸臣的媳妇,当年两镇比法则术,她用火之法则凝出的“焰花”惊艳了全场,杨逸臣看得眼睛都直了。如今那姑娘也该成老婆婆了吧?杨逸臣走了快三十年了,走的时候很安详,手里还攥着那枚金环——就是当年那柄金刃化的,刃身的纹路被他磨得发亮,像刻了满柄的故事。
“去,怎么不去。”杨月把糕递给张峰一块,“让守拙去跟她诗瑶奶奶说,摘两朵刚开的留春花,雕成‘火纹’,当贺礼正好。”
杨守拙应了声,蹦蹦跳跳地往西边去了。她跑过阿禾药铺时,铺子门口正围着几个穿粗布衣裳的妇人,是来买灵草膏的。药铺的木牌换了新的,上面刻着“阿禾药铺”四个字,旁边添了行小字“念禾承业”——阿禾走了快五十年了,如今铺子里是她的重孙女在守着,那姑娘继承了阿禾的水修天赋,熬的灵草膏比当年还润,镇上人还叫她“小阿禾”。
“月奶奶,张爷爷。”小阿禾从铺子里探出头,手里拿着个陶瓶,“刚熬的‘留春膏’,放了今年新采的留春花瓣,治关节疼管用,您二老拿回去抹。”
张峰接过来,瓶身上还温温的,带着药草的香:“又让你破费。”
“您说啥呢。”小阿禾笑了,眼角弯成月牙,“当年阿禾太奶奶说,要是没月奶奶您教她用水之法则凝药露,她连豁口陶碗都端不稳呢。这点膏算啥。”
正说着,西边忽然热闹起来。杨诗瑶住着的院子里飘出笑声,是杨守拙在跟她撒娇。杨诗瑶来神灵界一百六十多年了,腿脚不太灵便,平日里总坐在院子里的竹椅上,教镇上的小姑娘们捏冰纹。她的手还是那样巧,指尖一凝,冰锥就能开出花,只是手上的皱纹深了,像留春花的叶脉。
“娘,您又在跟孩子玩。”杨念冰端着碗灵粥从屋里出来,把碗递给杨诗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