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郎心里一紧,刚要追问,就听见那女子在前面喊:“张小哥,好了吗?”
老妇人猛地松开手,缩回墙角,把头埋进怀里,像只受惊的兔子。
张三郎挑着担子,跟在那女子身后出了布庄。街上已经有了些行人,多是往城外去的,提着纸钱,扛着锄头,说说笑笑的,倒冲淡了些阴森气。可那女子走在人群里,却像个透明人,没人跟她搭话,甚至没人看她一眼。
走到城门口,守城的兵卒正盘查来往行人。看见那女子,兵卒们像是没看见一样,径直放他们过去了。张三郎心里发毛,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就见那几个兵卒正搓着手哈气,眼神发直,像是被什么东西迷了心窍。
出了城,路就难走了。满地的泥泞,夹杂着腐烂的树叶和纸钱灰,踩上去“噗嗤”作响。那女子走在前面,步子轻飘飘的,裙角连点泥星子都没沾,倒像是在水面上走。
张三郎挑着担子,越走越沉。他觉得那篮子里的东西像是活了,在里面动来动去,还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他偷偷掀开篮子盖看了一眼,里面的糕点、熟肉都好好的,可那纸钱却像是被风吹过一样,乱蓬蓬的,透着股子腥气。
“快到了。”那女子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他。她的脸在阴光下白得发青,嘴唇红得像要滴下来,“前面就是我娘的坟。”
张三郎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就见前面不远的土坡上,孤零零地立着一座新坟,坟头压着块青布,在风里飘来飘去,像一面小旗。
那青布……跟王婆说的,盖在女尸脸上的那块,一模一样。
张三郎的腿一下子软了,担子从肩上滑下来,摔在泥里。篮子里的纸钱撒了一地,被风卷着往那新坟飘去,像一群黑色的蝴蝶。
“你……你到底是谁?”他声音发颤,牙齿打颤打得厉害。
那女子笑了,笑得肩膀都在抖。她一步步朝他走来,月白色的裙角终于沾了泥,可那泥落在裙上,却像水滴在油纸上,“滋溜”一下就滑开了,没留下半点痕迹。
“我是谁?”女子的声音忽然变了,尖得像指甲刮过玻璃,“去年清明,在芦苇荡里,你不是见过我吗?”
张三郎猛地想起那顶青布轿,想起轿帘缝里的珠花,想起那双空落落的眼睛。他终于明白过来,眼前这女子,根本不是活人!
“你……你是苏小姐?”他想起李二柱说的那个故事。
“是,也不是。”女子的脸开始变了,皮肤一点点变得青紫,眼睛里渗出红色的液体,顺着脸颊往下流,“我是苏婉娘,可我也是那鬼轿里的魂。”
张三郎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想跑。可刚跑了两步,就被什么东西绊倒了,重重地摔在泥里。他回头一看,只见那几个装祭品的篮子正围着他,篮子里的纸钱像蛇一样缠上来,勒得他喘不过气。
“你跑不掉的。”女子飘到他面前,青紫色的脸上挂着血泪,“去年你看见我的轿子,就该闭嘴的。可你偏要到处说,害得那些捕快到处找我,扰得我不得安宁。”
“我……我不是故意的……”张三郎涕泪横流,浑身发抖。
“现在说这些,晚了。”女子笑了,笑得凄厉,“今年清明,我还缺个轿夫呢。”
话音刚落,就见远处的芦苇荡里,又传来“咯吱——咯吱——”的声响。那顶青布轿,正慢悠悠地飘过来。四个青灰色的身影,脚不沾地,一步一步地靠近。
张三郎看着那顶轿子,忽然想起老仵作验尸时说的话——去年那具女尸,脖子上有圈深深的勒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勒死的。
他终于明白,那些死在清明的女子,不是被鬼轿里的魂杀的,她们是被这鬼轿抓去当“轿夫”了。
“不……不要……”他拼命挣扎,可那些纸钱像铁锁链一样,越勒越紧。
那女子弯下腰,凑到他耳边,声音软得像蛇信子:“别怕,到了那边,就不冷了。”
她的手抚上他的脖子,冰凉刺骨。张三郎觉得眼前一黑,耳边只剩下“咯吱——咯吱——”的声响,还有自己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声。
等他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站在那顶青布轿旁,穿着一身青灰色的袍子。手里握着根竹制的轿杆,沉甸甸的,像灌了铅。
轿帘是掀开的,里面坐着个女子,月白色的素裙,碧玉簪,脸白得像纸,嘴唇红得像血。正是苏婉娘。
“走吧。”苏婉娘冲他笑了笑,眼神空落落的。
张三郎想说话,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想动,却只能跟着那三个青灰色的身影,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脚不沾地,轻飘飘的,像一片羽毛。
他看见路边有个脚夫,挑着担子,吓得面无人色,正拼命往回跑。那脚夫的脸,像极了去年的自己。
“咯吱——咯吱——”
轿子在泥泞的路上飘着,声音单调而凄厉。张三郎知道,明年清明,他还会在这里。或许,他会看见另一个吓得魂飞魄散的路人,然后,再多一个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