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门,土灶上的铜壶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灶膛里的火光映着柳氏的脸。她系着青布围裙,正给婆婆捶背,听见响动,眼角笑出两道细纹:“良哥,你可算回了!赵员外家催着打那套书柜,说是给新娶的少奶奶置的。”
周良舀了瓢井水洗脸,粗粝的手指划过脸颊,带出几道木刺扎出的红痕。柳氏瞅见了,心疼地拉过他的手:“看这手,又裂了!我给你敷些猪油。” 说着从灶台边摸出个陶罐——里头是熬好的猪油,拌了艾草灰,专治手上的裂口子。
婆婆在里屋咳得厉害,柳氏端着梨汤进去,轻声哄道:“娘,您慢些喝,这梨汤熬得透,润嗓子的。” 周良凑过去,见娘的脸蜡黄得像秋草,眼眶一酸。婆婆却强撑着笑:“良儿,你娶了柳氏,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昨儿张婶还说,哪家媳妇能像她这般,夜里给我焐脚,白日里又忙里忙外的。”
周良挠挠头,嘿嘿直笑:“娘,您别夸她,再夸她要上天了!” 柳氏啐他一口,转身续了壶水:“就你嘴贫!快歇着,我给你热了杂粮饼,还有腌萝卜——” 话没说完,外头传来赵府管家的叫骂:“周木匠!我家员外说了,那书柜做得糙,工钱只给五两!”
第二日,柳氏煮了两罐新麦粥,拽着周良去赵府。她早打听到赵夫人爱香,特意托胡商换了安息香粉;又听说赵员外烟瘾大,备了鼻烟。管家见了香粉,脸色缓和些,引他们进了花厅。
赵员外歪在太师椅上,见周良就皱眉:“你那书柜卯眼都没对齐,还想要十两?最多五两!” 周良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柳氏福了福身子,声音柔却有气力:“员外容禀,良哥做活时,小妇人常来送茶。那书柜的卯眼是鲁班锁变式,看着松,实则越压越牢;柜门上的鸳鸯戏水,良哥刻了七夜,连水波纹都跟着光转呢!您若觉得不好,不如把书柜摆在前院,让苏州城的木匠都来评评理——” 说着,又掏出鼻烟递过去。
赵员外抽了口烟,眯着眼不说话。柳氏又补了句:“少奶奶爱读诗,这书柜摆在妆楼,往来女眷见了,不定多羡慕呢。” 赵员外沉默半晌,终于扬声叫管家:“取十两银子来!再封两斤新茶!”
出了赵府,周良握着银子直哆嗦:“娘子,你咋恁会说话?” 柳氏笑:“我哪会?不过想着咱凭手艺吃饭,不能让人欺负了去。”
入秋,婆婆突然咳血。柳氏抱着婆婆哭,连夜跑去镇上找郎中。郎中把了脉,摇头说:“老夫人这是肺痨,得用川贝、阿胶调养,只是……” 话没说完,柳氏已咬了咬牙——回娘家把陪嫁的银镯子当了,换了十两银子。
她守在婆婆床前,煎药喂饭,夜里和衣睡在床边,一有动静就起来伺候。周良心疼得不行,白天做工更拼命,夜里回来,见柳氏熬得眼睛通红,说:“娘子,你去睡会,我看着娘。” 柳氏却摇头:“你明日还要做工,我年轻,扛得住。” 说着又给婆婆擦手,那手背上的青筋暴起,皮肤蜡黄,柳氏眼泪扑簌簌掉,却不敢让婆婆看见,转身偷偷抹了。
日子久了,陪嫁当得差不多,米缸也见了底。周良想跟赵员外预支工钱,柳氏拦住:“赵员外虽赖过账,却是要脸面的,咱别去讨嫌……” 她白天挖野菜,夜里缝补衣服,手指裂口子渗出血,把针线都染红了,却咬着牙不吭一声。
腊月初八,天飘着雪,柳氏煮了碗稀粥,正想给婆婆端去,却见院门口蜷着个乞丐,穿得破破烂烂,脸冻得乌青。柳氏心一软,把粥端过去,又回屋拿了件周良的旧棉袄。乞丐吃了粥,磕头谢恩:“大嫂是活菩萨,好人有好报!” 柳氏忙扶他:“快起来,谁还没个难处?”
夜里,周良回来,听说这事,笑道:“娘子心善,就是咱家也快揭不开锅了。” 柳氏白他一眼:“再难,也不能看着人冻死!” 不想那乞丐竟是个老木匠,年轻时在大都做活,见过世面,后来遭了灾,流落至此。他见周良做活的工具,忍不住指点:“你这锯子该磨了,角度也不对,这样费力气!” 周良依言改了,做工竟快了许多,赵员外见了,又多给了些活计。
转过春,赵员外家突然失火,西跨院烧得只剩焦木,唯有周良做的书柜,因榫卯结实,竟支撑到众人救出少奶奶,才轰然倒塌。赵员外又惊又悔,亲自到周家庄赔罪,还送上二十两银子:“周木匠手艺好,人品更难得!往后我家的活都包给你!”
周良忙推辞,柳氏却接了:“员外好意,我们记下。只是这银子太多,一半便够——余下的,员外不如修座义塾,给庄里的孩子念书。” 赵员外听了,对柳氏更是钦佩,果然建了义塾,还请了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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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柳氏对着油灯纳鞋底,周良忽然说:“娘子,你咋就信赵员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