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百户歪戴着皮帽,络腮胡上挂着雨水,像条黑蛇:“南人听着,鞑靼王爷要过县,粮草不够,你们这屯的粮全充公!”爹扑过去,被兵丁一脚踹在胸口,咳出了血。阿秀尖叫着扑过去,却被陈生拽住。陈生颤着声说:“官爷,我们已交过税粮……”百户瞪起铜铃眼:“南人也敢顶嘴?拖下去打!”
兵丁们冲进粮仓,把存的那点粟米、麦种全装上车。阿秀看着粮袋被拖走,想起娘临死前还剩下半碗麦粉,说要给她蒸个馍馍。如今馍馍没吃上,麦种也没了,来年拿什么种地?陈生被打得趴在地上,青衫染了泥和血,像朵被踩烂的花。
雨停后,香屯死一般静。阿秀跪在粮仓前,抓起把潮湿的泥土,塞进嘴里——土腥味呛得她直呕,可心里更苦。陈生撑着爬过来,从怀里掏出半块饼:“姑娘,吃点吧……”阿秀盯着饼上的牙印,突然想起爹掰饼的模样,哇地哭出声来。
接下来的日子,香屯像被抽了魂。爹卧床不起,陈生也伤了肺,总咳个不停。阿秀咬着牙,把槐树皮剥下来磨成粉,和着野菜煮糊糊。夜里,她抱着织布机哭,葛布织得越来越粗,可没人买——兵灾过后,谁还有闲钱买布?
转机出现在九月初九。阿秀去土地庙上香,发现供桌下有本旧账,记着里正私吞税粮的数目。她心咚咚跳,想起张婶说的,土地爷显灵时,供桌会发光。当晚,她和陈生合计,把账册抄了副本,趁夜贴在县城衙门口。
第二天,县太爷派人来查里正,里正被抓时,骂骂咧咧:“南人贱胚,敢阴我!”阿秀躲在槐树后,攥着银簪子,手心里全是汗。陈生在旁轻声说:“这是他们该得的。”可阿秀却笑不出来——她知道,这事结了,香屯还得面对更多祸事。
果然,没过半月,鞑靼王爷的亲信来了,要治香屯“以下犯上”之罪。阿秀站在老槐树下,望着黑压压的兵丁,突然把银簪子插在头上,大声说:“民女愿随官爷去王府,只求放过香屯!”陈生扑过来拽她:“阿秀,你疯了!”阿秀回头看他,眼里闪着光:“陈先生,你教过我‘舍生取义’,如今便是时候。”
王府的朱漆门气派得吓人,阿秀被带进偏院,闻到一股浓浓的奶香。丫鬟给她换了绸衫,梳了发髻,可她总觉得脖子勒得慌,像被绳子捆着。夜里,王爷召见,烛火映得他的狐皮大氅发亮。王爷捏着她的下巴:“南人女子倒有几分姿色,可愿做我的姬妾?”
阿秀咬着唇不说话,突然想起娘的银簪子,悄悄攥在手心。王爷见她不应,冷哼一声:“不识抬举!拖下去,打二十大板!”板子落在背上,阿秀咬碎了牙,没叫一声——她知道,若喊疼,香屯的人会更惨。
恍惚间,她看见陈生闯进王府,被卫兵按在地上。陈生嘶喊:“王爷明察,香屯百姓实是被里正逼迫……”王爷皱起眉:“你是何人?敢来王府闹事!”陈生从怀里掏出本诗集,竟是前朝大诗人的手札:“在下虽为南人,却通文墨,这诗稿愿献与王爷。”
王爷接过诗稿,翻了几页,脸色缓和下来:“倒有些才华。罢了,看在这诗稿的份上,饶了那屯子。但这女子……”他瞥向阿秀,“就留在王府洒扫吧。”
阿秀在王府打扫的日子,陈生常来看她,教她读诗写字。她学会了写“槐”字,笔画像老槐树的枝桠。可每回写字,眼泪就往下掉——她想家,想爹,想香屯的土炕。
腊月廿三,灶王节。王府里供着糖瓜,阿秀偷藏了块,夜里塞给陈生:“先生,你带这糖瓜回香屯,给爹尝尝。”陈生摇头:“我要带你走。”阿秀望着他,月光照在两人中间,像道跨不过的沟:“先生是要去大都的,我是乡野女子,配不上……”
除夕前一天,王爷突然放了阿秀,说她洒扫有功。阿秀回到香屯,发现爹的病竟好了许多,陈生还在教村里的孩子读书。老槐树下,陈生握着她的手:“阿秀,我不走了。这世间的路,不如守着香屯的槐树,守着你。”
阿秀望着他,想起那年春天的晨雾,想起娘的银簪子,突然笑了。她知道,往后的日子还会有风雨,可老槐树会一直站着,像个沉默的卫士。香屯的土坷垃里,会重新长出麦苗,开出槐花,而她和陈生,会把这些故事讲给子孙听——关于苦难,关于坚守,关于在元朝的风沙里,开出的一朵倔强的花。
至元二十四年春,香屯的麦苗刚冒尖,就遇上了蝗灾。遮天蔽日的蝗虫像黑色的云,啃得麦苗只剩杆。阿秀和陈生带着村民敲锣打鼓赶蝗虫,她的手被锣震得发麻,胳膊酸得抬不起来,可看着蝗虫啃食的速度,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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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阿秀跪在土地庙前,把银簪子插在香炉旁:“土地爷,您若显灵,救救香屯吧……”陈生在旁陪着,突然指着夜空:“你看!”只见西北方飘来大片火光,像条火龙。第二天才知,邻屯放火烧荒,竟把蝗虫全逼走了。阿秀抱着陈生哭:“天不绝香屯啊……”
秋收时,县太爷换了新差役,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