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句丽武将看见单人冲阵的唐军,纵马挺枪迎来。薛仁贵弯腰躲过第一枪,借势滚到马腹下,手中枪尖已挑断对方战马的缰绳。那马吃痛人立而起,将武将掀翻在地,不等对方起身,银枪已抵住咽喉——整个过程不过眨眼工夫,山坡上的敌军竟忘了放箭。
“还有谁?”他单膝压着敌将,抬头望向山坡,白袍上溅了几点血,在雪地里格外刺眼。风卷着他的衣摆,露出腰间半旧的羊皮水囊,阳光照在上面,像照着千里之外窑洞前的一抹温柔。
这一战后,“白袍薛礼”的名号传遍唐军。随后的安市城之战,他单骑冲阵,连斩敌将三人,高句丽军望风而逃。太宗皇帝在阵前召见他时,看着那身染血的白袍,连声赞叹“不喜得辽东,喜得卿也”。
十二年里,薛仁贵从伙头军做到右领军中郎将,腰间的羊皮水囊早已磨破,换成了鎏金的犀角酒壶。他见过大漠孤烟,见过洱海明月,却总在梦里看见那孔土窑,看见柳氏在织机前抬头,眼角皱纹里盛着半盏油灯的光。
咸亨元年,薛仁贵率军西征吐蕃,在大非川遭伏击惨败。朝廷追责,他被贬为平民。接到贬书那日,他独自坐在营帐外,看着天边残阳如血,忽然想起十六岁那年没抓住的那条鱼,此刻竟觉得无比亲切——原来这世上最留不住的,从来不是功名富贵,而是时光。
他遣散了亲卫,只带了杆银枪,穿着褪色的旧战袍往绛州走。路过镇口时,看见酒旗招展,忽然想喝口热酒。酒肆里人声嘈杂,几个商人正唾沫横飞地谈论“薛白袍”的故事,说他如何三箭定天山,如何夜夺凤凰城,却没人知道那个白袍将军此刻正坐在角落,用粗瓷碗接着店家施舍的残酒。
“听说薛将军犯了军法,要砍头呢!”“可不是嘛,功高震主的人,哪有好下场?”
薛仁贵低头盯着碗里的酒花,映着自己两鬓的霜色,忽然想起柳氏常说的话:“荣华富贵是过眼云烟,平安活着比啥都强。”他摸了摸怀里的兵书,那半片饼子早碎成了渣,混着书页间的墨香,倒像窑洞里烧柴火的味道。
龙门村的槐树还是老样子,树干上的刀疤比当年深了些,像道永远长不好的伤口。薛仁贵站在树下,望着自家窑洞方向,心跳得比当年冲阵时还厉害。十二年了,窑洞该更破了吧?柳氏的腰,怕是更弯了。
“哟,这不是薛大郎吗?”尖锐的嗓音刺破寂静,王婆挎着竹篮从巷口走来,盯着他身上的旧战袍,“听说你在外面当大官呢,咋穿得跟叫花子似的?”
他拱手作揖:“婶子安好,我...刚从外地回来。”
王婆上下打量他,嘴角撇得老长:“回来就好,你家那口子可遭老罪了。自打你走后,年年说你要衣锦还乡,结果呢?窑漏雨没钱修,病了连碗热汤都喝不上,还硬撑着说你在长安做大官!”
薛仁贵只觉喉头一紧,想问“她现在怎样”,却见王婆已扭着腰走了,竹篮里的萝卜叶颠颠晃晃,像在嘲笑他。
窑洞的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些微光。他伸手推门,吱呀声惊飞了檐下的麻雀。屋里比记忆中更暗,织机还在老位置,上面搭着半块未完工的粗布,经纬间卡着几根枯黄的草茎。土炕上堆着几床补丁摞补丁的被子,他摸了摸,冰凉刺骨,哪像有人睡的样子?
“刘氏!”他急得大喊,转身看见灶台旁的水缸,里面结着薄冰,显然许久没用过了。后墙裂开道一指宽的缝,冷风灌进来,吹得墙根的枯草簌簌响。
忽然,院外传来脚步声。他转身望去,看见个佝偻的身影拄着拐杖挪进来,灰扑扑的头巾下,一张脸瘦得只剩颧骨突出,眼窝深陷,却在看见他的瞬间亮了起来。
“仁贵?”拐杖“扑通”落地,那人踉跄着扑过来,枯瘦的手抓住他的胳膊,“真的是你?”
他喉咙哽得说不出话,只能拼命点头。柳氏的手在他脸上摸索,像摸一块失而复得的珍宝,忽然摸到他鬓角的白发,指尖猛地一抖:“你...咋白了头?”
这句话让他眼眶一热,所有的愧疚翻涌上来。他想抱她,却怕碰碎这具单薄的身躯,只能颤抖着伸手,替她理了理歪掉的头巾——那是用他旧战袍改的,边角还绣着半朵残花。
“我被贬了,现在是平民。”他低声说,不敢看她的眼睛,“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多年,没过上一天好日子...”
“傻话。”柳氏打断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层层打开,里面是几块硬饼,“你看,我还留着你走时的饼子。王婆说你犯了罪,我不信,就天天烤一块饼子,等你回来吃。”
薛仁贵看着那饼子,上面布满裂纹,像极了窑洞墙上的缝隙。他忽然想起十二年前那个清晨,她在晨光里给他装饼子的模样,此刻终于忍不住,将她轻轻揽进怀里,闻着她头上的草灰味,像抱住了整个故乡。
当晚,柳氏在灶下烧火,煮了碗疙瘩汤。薛仁贵坐在织机前,看她往汤里撒盐,火光映着她的脸,忽明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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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汾河发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