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闻洲上有人吟哦:“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那声音清朗如竹露滴清响,惊得白鹭扑棱着翅膀飞起。倩女浑身血液凝固,这声音,分明是王文举的!她踉跄着起身,船身剧烈摇晃,老头急得直喊:“小娘子站稳!”可她已掀开船篷,朝着沙洲跑去,绣鞋踩在湿滑的泥地上,竟丝毫不觉疼。
“文举哥哥!”她喊出声的瞬间,那些白鹭突然化作点点荧光,消散在夜空中。吟哦声戛然而止,沙洲上哪有什么青衫少年,只有棵歪脖子柳树,树干上挂着个破灯笼,被风吹得左右乱晃。倩女伸手去抓灯笼,指尖刚碰到纸面,灯笼便化作灰烬,随风飘散。
“是幻觉......”她喃喃自语,忽然觉得一阵眩晕,脚下的沙地竟开始下陷。她想跑,却发现双腿像灌了铅,怎么也抬不起来。淤泥漫过脚踝,带着腐草的气息,远处传来老头的惊叫:“小娘子快回来!这白鹭洲夜里不能近的!”可她的身影被风卷走,消散在茫茫江面上。
就在此时,江心突然涌起巨浪,浪头里竟浮出个披头散发的水鬼,青白的脸上爬满水草,张开嘴露出尖利的牙。倩女想喊,却发不出声音,眼睁睁看着水鬼伸出枯槁的手,朝她抓来——
“小姐!小姐醒醒!”春桃的声音像从极远处飘来,倩女猛地睁开眼,看见闺房里的烛火在风中摇曳,自己竟好好地躺在床上,手里还攥着那块玉佩。春桃哭得双眼通红:“您可吓死奴婢了!方才李大夫来看过,说您脉搏弱得像游丝,若不是突然醒了......”
窗外传来更夫打五更的梆子声,倩女望向窗外,天边已泛起鱼肚白。她摸向腰间,玉佩还在,可指尖却残留着江水的湿冷。难道昨夜竟是一场梦?可那乌篷船的颠簸,那白鹭洲的月光,那水鬼的利爪,分明真实得可怕。
“春桃,去把王婆婆请来。”她掀开被子,发现绣鞋上竟沾着些淤泥,“我要问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婆婆拄着桃木拐杖来的时候,日头已爬过东墙。她绕着床走了三圈,忽然伸手掐住倩女的手腕,浑浊的眼睛猛地发亮:“了不得,小娘子这是魂儿离了窍啊!”春桃吓得捂住嘴,倩女却觉得心口一跳:“此话怎讲?”
“人有三魂七魄,”王婆婆从袖中掏出个黄纸包,里面是些晒干的艾草,“小娘子思念过甚,竟让‘情魄’离体,去寻那心上人了。昨夜可是梦见自己过江了?”倩女点头,只觉后颈发凉。王婆婆把艾草放在炭盆里点燃,浓烟中散发出辛辣气息:“幸亏小娘子命魂未离,否则此刻早已是具空壳。可这情魄若再不归,怕是......”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马蹄声,紧接着是小厮兴奋的喊声:“小姐!王公子中了探花!此刻正在前厅呢!”倩女猛地坐起,只觉天旋地转,春桃忙扶住她。王婆婆摇头叹气:“瞧瞧,这情魄听见心上人回来,怕是更不愿归位了。”
前厅里,王文举一身簇新的紫罗袍,腰间玉带折射着日光。他看见倩女由春桃扶着进来,忙起身作揖:“表妹别来无恙?”她望着他胸前的补子,绣着展翅的锦鸡,突然觉得眼前这人既熟悉又陌生。三个月前那个在雨廊下递金桔的少年,如今已变成了头戴乌纱的新科探花。
“恭喜文举哥哥高中。”她福了福身,却觉得喉间发紧。王文举眼底闪过一丝忧虑,伸手要扶她,却在触到她手腕时惊住:“表妹怎的这般冰凉?可是染了风寒?”话音未落,忽闻后园传来异响,像是有人在急促地敲门。
众人赶到角门时,只见门外站着个女子,浑身湿透,鬓发散乱,却穿着与倩女一模一样的茜香罗裙。春桃惊呼:“这......这不是小姐吗?”可倩女分明还站在众人中间,此刻正盯着那女子腰间,只见那里挂着个湿漉漉的并蒂莲香囊,正是她亲手绣的那个。
“文举哥哥,”那女子开口,声音比倩女的更清冽,带着江水的凉意,“我终于追上你了。”王文举目瞪口呆,忽而想起昨夜在客栈做的怪梦——梦里他正在灯下温书,忽闻窗外有人轻叩,开窗竟见倩女立在月光里,说“特来相伴”。他只当是思念成梦,不想此刻竟成真了。
王婆婆拄着拐杖上前,在两女之间画了个符:“诸位莫慌,这是小娘子的情魄离体,如今见了心上人,便不愿回去了。”她转向那情魄,语气里带着几分威严,“你既已见了他,若再滞留人间,怕是要连累本体香消玉殒。”
情魄却摇头,望向王文举的目光里有痛楚也有决然:“我怕再不来看他,便再也见不到了。”她抬起手,指尖掠过王文举的衣袖,“昨日在江上,我听见他与书童说,要娶尚书家的千金......”
“那是谣言!”王文举急得涨红了脸,“我何曾说过此话?不过是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