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田秘数
崇祯十一年立夏,阿卡普尔科银矿的积水漫过脚踝,赵莽的矿镐磕在岩壁上,溅起的火星照亮了一串奇怪的刻痕。那是三排凹坑,第一排二十个,第二排一个,第三排三个,像极了他在沉船货箱上见过的玛雅数字。
“异教徒的鬼画符。”监工胡安的皮靴碾过刻痕,赵莽赶紧低下头,把矿镐往深处凿。掌心的老茧又裂开了,血珠滴在水里,和漂浮的汞珠融成一团。他想起去年在西班牙人账本上见过的数字,玛雅人用二十进制计数,这串“20·13”换算成十进制该是多少?
深夜的矿道静得能听见水银滴落的声音。赵莽借着偷藏的火折子,在泥地上划着算筹:“20乘20是四百,加13得四百一十三。”这个数字让他心头一跳——去年帮账房先生整理《九章算术》残卷时,“方田”篇里说过,一百平方步为一亩,十亩为一顷,而三百六十步正好是一里。
“四百一十三平方丈。”他喃喃自语,突然想起矿道转角那面青铜镜,镜面反射的光影在地上投出的矩形,看着就差不多这么大。三个月前发现的镜宫迷宫,入口正好对着这串刻痕,当时特奥祭司还说过,玛雅人用“哈布年”纪年,每个月二十天,十三是神圣数字。
胡安的皮鞭突然抽在矿车上,赵莽赶紧把火折子塞进嘴里。今天监工们格外暴躁,据说昨夜有人在镜宫附近失踪,矿道里多了三道新的警戒线。他瞥见胡安手里的羊皮纸,上面画着方格,每个格子里都写着数字,和《九章算术》里丈量土地的“方田图”几乎一样。
“把这里的石头清干净。”胡安用刀柄指着刻痕处,赵莽的矿镐刚刨开表层泥土,就露出块方形的青石板。石板上刻着纵横交错的线,分成四百一三个小格,每个格子里都嵌着银块,像极了算筹摆出的“方田”模型。
特奥被铁链锁在旁边的矿柱上,此刻突然剧烈挣扎,他脖子上的玉坠撞在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二十是‘卡盾’,十三是‘伯克盾’,他们把土地切成格子,每个银块对应一步。”老头的血滴在格子里,银块突然亮起,在岩壁上投出迷宫的轮廓,“四百一十三平方丈,不多不少,正好是当年祭司们划分的圣田面积。”
赵莽数着石板上的格子,横二十三,竖十七,相乘正好四百一十三。他想起《九章算术》里“方田术曰:广从步数相乘得积步”,广是宽,从是长,这不正是眼前的石板格局?去年账房先生教他算过,一丈等于十尺,三尺为一步,四百一十三平方丈换算成平方步,刚好是十三万一千一百步——这个数字和特奥说的玛雅圣年周期完全吻合。
深夜的镜宫泛着青铜冷光。赵莽撬开第三十七块银砖,下面露出个凹槽,正好能放下特奥的玉坠。玉坠嵌进去的瞬间,所有银块同时亮起,镜面组成的甬道开始移动,原本交错的路径渐渐对齐成方格。特奥的声音带着喘息:“玛雅人用二十进制计算星辰轨迹,汉人用方田术丈量土地,其实都是在算天地的尺寸。”
赵莽的矿镐在地上划出长宽,二十三丈乘十七丈,恰好是四百一十三。他突然想起被掳走前,父亲丈量自家稻田时,也是这么用脚步测距的。那时母亲总说,家里的三亩七分地,每寸都藏着收成的数。
“他们在找圣田的中心。”特奥指着镜面深处的金字塔,塔基正好是个方形,“四百一十三的平方根,藏着通往主墓室的步数。”赵莽记得账房先生算过,二十一的平方是四百四十一,比四百一十三多八,十七的平方是二百八十九,少一百二十四,这数怎么开方?
胡安的火把照进迷宫,赵莽赶紧躲进镜面倒影里。他看见监工手里的羊皮纸湿了水,上面的方田图晕开,露出和石板一样的格子。胡安正用西班牙语念叨着:“每个格子藏着五十磅银矿,四百一十三格就是两万零六百五十磅……”
特奥突然拽住他,往西南角的镜面推去:“那里是‘少广’术说的‘积幂’,从方田求圆,半径正好十三步。”赵莽撞进镜面的瞬间,看见无数银块在地上拼出圆形,圆心处的银砖刻着个“亩”字——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汉字。
银砖下露出个暗格,里面的竹简书着《九章算术》的残页,“方田”篇的末尾用朱砂写着:“广二十三,从十七,积四百一十三,为圣田之数”。赵莽的手指抚过字迹,突然认出这是账房先生的笔锋——那个总爱说“天下土地皆可丈量”的汉人老头,上个月被胡安扔进了汞齐池。
迷宫开始震动,镜面组成的墙壁渐渐合拢。赵莽把竹简塞进怀里,跟着特奥往出口跑,路过石板时,看见银块正在融化,汇成的银水在地上写出“四百一十三”。特奥的玉坠突然裂开,里面掉出半块方孔钱,钱上的“崇祯通宝”四个字在火光下格外清晰。
“他们早就知道。”特奥的声音混着石块坠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