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之月浑身湿透地站在门口,雨水顺着他的裤脚滴落在粗糙的竹地板上,很快积成一小滩水渍。
他摘下湿透的军帽,没顾上拧水,目光直接锁定了关副官。
“关副官。”
古之月的声音带着被雨水浸泡过的沙哑,开门见山,苏北口音硬邦邦的,
“搜索连的事,是真的?”
关副官抬起眼皮,镜片后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针,在古之月脸上扫了一圈。
他慢悠悠地吸了口烟,吐出一团浓雾,才用他那特有的、毫无起伏的腔调开口:
“古连长,消息很灵通嘛。坐。”
他用夹着烟的手随意指了指对面一张吱嘎作响的竹凳。
古之月没坐,依旧站着,腰杆挺直,雨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
“为什么是搜索连?
侦察连就在后面!
论地形熟悉,论渗透侦察,论打硬仗,哪点比不上搜索连?
让他们去啃野人山这块硬骨头,不是送死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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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亡能小吗?要是我们侦察连上…”
“要是你们侦察连上?”
关副官打断他,嘴角扯出一个近乎嘲讽的弧度,烟灰随着他的动作簌簌落下,
“古之月,你跟了孙副军长也有些日子了,他老人家的脾气,你还不了解?”
他弹了弹烟灰,目光重新落回地图上那一片被红圈重点标记的、代表野人山的复杂等高线区域。
“野人山,毒虫瘴气,雨季泥泞,地形鬼都摸不清。
小鬼子在那里经营了多久?
暗堡、雷区、陷阱,到处都是!
这本身就不是一场要打出多大成果的进攻!
这叫‘试探’!是去摸老虎屁股!
是去探探鬼子的深浅,看看他们的布防和火力配置!”
关副官的声音冰冷,像是在分析一件与己无关的器物。
“这种活儿,需要的是敢死队!
是能一头扎进去,用命把情报带出来的兵!
不是你们侦察连这种‘精锐’!”
他特意加重了“精锐”二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你们是孙副军长手里的尖刀,是要留着捅鬼子心窝子的!
现在就把尖刀拿去探路,万一折了刃,或者陷在烂泥里拔不出来,后面的硬仗怎么打?
孙副军长会这么用兵?”
古之月如同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浑身湿冷的感觉瞬间浸透骨髓。
试探…敢死队…用命换情报…这些冰冷的字眼像淬毒的针,狠狠扎进他心里。
他想到了搜索连那些可能永远留在野人山泥泞里的兄弟,想到了郑三炮带来的“全军覆没”的消息。
“所以…搜索连的兄弟…就…”
古之月喉咙发紧,后面的话堵在胸口,说不出来。
空气中弥漫的霉味和烟味让他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恶心。
“战争,哪有不死人的?”
关副官的声音毫无波澜,像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牺牲,要看值不值。
搜索连的牺牲,就是值!
他们用命,给后面的主力趟了雷,探了路!
这份血染的情报,比什么都金贵!”
他端起那杯凉透的茶,浑浊的茶水表面漂浮着几根茶梗和灰尘。
他吹了吹,却没喝,又放了回去,在桌面上留下一圈深色的水渍印子,像一块丑陋的伤疤。
“至于你们侦察连,”
关副官的目光再次投向古之月,镜片后的眼神带着一种洞悉的锐利,
“急什么?雨季…”
他侧耳听了听窗外依旧哗哗作响的雨声,那声音似乎比刚才小了一丝丝,
“这鬼雨,下不了太久了。
天,快晴了。”
他的声音陡然压低,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重:
“等雨一停,路能走了,泥巴不那么粘脚了…那就是真正反攻缅甸的时候!
到时候,你们侦察连,想躲清闲?
门儿都没有!孙副军长第一个点你们的将!
开路先锋,穿插敌后,拔钉子,啃硬骨头…哪一样少得了你们?
现在让你们歇着,养精蓄锐,那是为了后面让你们往死里打!
懂不懂?
真到了要侦察连顶上去的时候,那就不只是试探了,那就是…大打特打!不死不休!”
关副官最后四个字,像四颗冰冷的铁钉,狠狠砸进古之月的耳朵里。
他站在那摊自己身上滴落的水渍里,浑身冰冷,却又感到一股滚烫的血气在胸腔里左冲右突。
窗外雨声依旧,但关副官的话,却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劈开了沉沉的雨幕,预示着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