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区的模糊灯火。
“报告军长!”一个通讯兵从后面爬上坦克,将一份文件递给他,“这是无人机侦察部队刚刚传回来的最新情报!”
李云龙接过文件,借着旁边一辆补给车的大灯,飞快地浏览着。
文件是一张高清晰度的航拍照片,上面用红圈标注出了一个位置。
那是一座看起来像是学校或者医院的建筑群,位于那霸市区的边缘。照片下面附有几行说明。
“目标:那霸市第三国民学校。侦测到大量无线电信号,能量反应异常。经技术分析,极有可能是日军在岛上的核心指挥部之一,甚至可能是牛岛满的藏身之处。备注:学校内,侦测到大量平民活动迹象。”
“平民?”李云龙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是的,军长。”田城也走了过来,他的脸色同样凝重:“根据我们的情报,牛岛满在收缩防线时,将大量的流球平民,强制迁移到了几个核心据点周围。名义上是‘保护’,实际上,就是把他们当成了人肉盾牌。”
“他娘的!”李云-龙一拳砸在坦克的炮塔上,发出“当”的一声闷响:“这老鬼子,连自己人都算计!简直坏到了骨子里!”
“军长,现在我们面临一个选择。”田城指着照片上的建筑群:“如果我们发动总攻,这个地方是必须拔掉的钉子。但如果用重炮覆盖,里面的平民……恐怕一个都活不下来。”
指挥部里,所有军官都沉默了。
他们刚刚从一场血肉磨坊里爬出来,每个人都对日军的疯狂和残忍有了最直观的认识。
但让他们亲手下令,将炮弹砸向成百上千手无寸铁的平民,哪怕那些平民是敌国的,他们的内心也感到一种巨大的压力。
“狗屁的平民!”一个年轻的作战参谋忍不住低声骂道:“那些老头小子拿着炸药冲上来的时候,谁把他们当平民了?现在躲在楼里,就成平民了?依我看,直接一轮喀秋莎,送他们一起去见他们的天皇!”
他的话,说出了不少人心里的想法。
经历了白天的战斗,士兵们的情绪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
仇恨和愤怒,足以压倒一切的理智和怜悯。
李云龙没有说话,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张照片。
照片上,那栋教学楼的操场上,甚至还能看到一些像是孩子在玩耍的模糊身影。
他的脑海里,闪过那个在丛林里向他磕头讨水的霓虹男孩。
他想起了王潇。
那个从“阎王林”里活着爬回来的唯一幸存者。
王潇是在黄昏时分,被一支搜索队发现的。
他当时已经因为失血和脱水,陷入了半昏迷状态,嘴里胡乱喊着“自行车”、“别过来”、“快跑”。
他被送到野战医院,经过紧急抢救,终于脱离了生命危险。
当李云龙和田城赶到医院时,他刚刚清醒过来。
李云龙还记得,那个十九岁的年轻士兵,躺在病床上,眼神空洞,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他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用一种近乎麻木的语调,讲述了六团三营最后那一个小时的经历。
他讲了王大炮的豪言壮语,讲了李二牛的惊恐,讲了周大海营长的怒吼,讲了那些骑着自行车的日军脸上诡异的笑容。
当讲到那个向他讨水的霓虹男孩时,这个刚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汉子,突然崩溃了。
他一把抓住李云龙的胳膊,嚎啕大哭。
“军长……我……我没开枪……我是不是错了?我是不是个懦夫?我对不起营长,对不起二牛,对不起死去的弟兄们……”
李云龙当时什么也没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对旁边的医生说:“给他打一针镇定剂,让他好好睡一觉。”
走出帐篷,李云龙对田城说了一句:“这小子,是个好兵。比那些只会扣扳机的,都好。”
此刻,王潇那张充满痛苦和迷茫的脸,与照片上那些模糊的平民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李云龙突然感到一阵烦躁。他最讨厌做这种选择题。在他的世界里,事情很简单:敌人,就该被消灭。但现在,敌人是谁?是那个躲在地下室里,用平民当挡箭牌的牛岛满?还是那些被强征入伍,连自己命运都无法掌握的老人和孩子?
“军长,时间不等人。”田城提醒道:“我们必须尽快拿下那霸港和嘉手纳机场,后续的重装备和补给才能上岸。拖得越久,我们的伤亡就越大。”
李云龙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丝决断。
“炮兵,不准动。”他一字一顿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