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亲卫刚要附和,杨轼已经亲自扯开另一袋粮的麻绳。谷粒倾泻而出,在地上堆成小小的金堆——表层依旧是饱满的真粮,他哪里知道,底下藏着的是足以压垮军心的沙土。
“传令下去,今日加餐!”杨轼扬声下令,眉眼间的阴霾一扫而空,“让弟兄们都看看,咱们有的是粮草!”
消息像长了翅膀,第二天一早就传到了杨轩的军帐。
军帐里炭火正旺,杨轩手里的兵报却差点被捏碎。他盯着案上的舆图,眉头拧成了疙瘩:“怎么可能?海州府库怎么会有那么多粮?”原本他算准了杨轼撑不过半月,正打算在战场上与他僵持,耗到对方粮尽自溃,如今这计划竟成了泡影。
“殿下,夏国太子的车驾到了。”帐外传来通报。
杨轩刚整了整衣襟,明瑞已经掀帘而入。这位夏国太子一身玄色锦袍,面色冷峻,刚坐下就直奔主题:“听说杨轼得了粮?”
“是,”杨轩点头,语气凝重,“据说是昨夜从吴国海州府库偷来的。”
“蠢货!”明瑞猛地拍案而起,青瓷茶杯被震得跳起来,茶水溅了一桌,“你们邺国人都是没脑子的吗?!”他指着杨轩的鼻子,声音陡然拔高,“你们窝里斗也就罢了,竟敢动吴国的府库?立渊是什么人?那是把算计刻在骨头上的人!杨轼偷他的粮,等于递了把刀到他手里!”
杨轩脸色一白,刚要辩解,就被明瑞打断:“立渊最擅长借题发挥!如今他手握你们劫掠的把柄,只需上奏邺皇,再以‘救济流民’为名出兵,名正言顺!到时候他大军压境,你们兄弟俩还在为皇位厮杀,邺国国力早就被耗空了,拿什么抵挡?”
明瑞喘了口气,眼神冷得像冰:“到时候别说你们俩,整个邺国都可能被吞掉!立渊要的,从来不是那点粮,是让邺国乱起来,好让他浑水摸鱼!”
帐内静得能听到炭火炸裂的轻响。杨轩后背沁出冷汗,指尖微微发颤——他竟没料到这一层。
“那……那现在怎么办?”他声音发紧,瞬间觉得局势超出了掌控。
明瑞走到舆图前,指尖重重戳在铁山关的位置:“只能快刀斩乱麻!三日内,必须解决杨轼!”他抬头看向杨轩,眼神锐利如刀,“集结所有能动用的兵力,不计代价拿下东海城!等立渊反应过来调兵,你们必须已经结束内斗,合兵一处!否则,谁也救不了你们!”
杨轩望着舆图上密密麻麻的标注,只觉得喉咙发紧。帐外的风卷着雪粒打在帐幕上,发出呜呜的声响,像在催促,又像在哀嚎。他知道,明瑞说的是唯一的活路,可这场赌上性命的速战,他能赢吗?
天刚蒙蒙亮,鸿庐寺馆外的石阶还凝着层薄冰。孙晟揣着暖炉立在门廊下,见邺国使臣韩章踩着霜花过来,忙迎上去扯住他的袖子,声音压得极低:“韩兄,你可算来了。今早这局面,怕是善了不了。”
韩章拢了拢狐裘,眼尾扫过寺馆门前肃立的甲士,眉峰微挑:“孙大人这话说的,莫非殿下要动真格?”
“不动真格能让你大清早站在这儿?”孙晟往他手里塞了个热帕子,“海州府库的事捅到南都了,太子殿下带着六部大臣正往这儿来——你那些边境匪患的说辞,趁早再掂量掂量。”他瞥了眼韩章腰间的玉佩,“昨夜你跟我说是海匪假冒,可海州送来的卷宗里,连东海王亲军的玄甲碎片都有。这娄子捅得太大,现在朝堂里主战派正愁没由头,你这是往火上浇油。”
韩章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面上却依旧挂着惯常的从容:“孙大人多虑了。”他往寺馆里望了眼,“我方已拟好书信,东海王愿即刻与海州李将军联手清剿匪患,赃物追回多少,便还多少。真要是东海王的人,东海王肯定大义灭亲?分明是有人想挑唆两国关系。”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一阵车马轱辘碾过冻土的声响,夹杂着金铃清越的震颤。孙晟猛地回头,只见街尽头扬起一阵雪尘,玄色仪仗在晨光里格外扎眼——立渊的车驾到了。
韩章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正想整衣迎上去,却见车帘掀开,立渊一身锦袍踏下车来,身后跟着一众朝臣,大臣们鱼贯而至,青紫色的官袍在雪地里铺开一片,倒比檐角的冰棱更显森然。
“韩使臣倒是守时。”立渊目光掠过他,径直往寺馆里走,玄色袍摆扫过门槛时带起一阵风,“本太子还以为,邺国的使臣要等匪患自认了罪,才肯露面呢。”
韩章忙拱手行礼,将那封备好的信函高举过头顶:“殿下明鉴,此事确是匪患作祟。我方已上书东海王,愿与海州共剿……”
“共剿?”立渊脚步顿在回廊下,转头时鬓角沾着的雪沫落在肩头,“本太子倒想问问,哪路匪患穿得起东海王亲军的玄甲,带得了东海王的腰牌?”他抬手示意,身后的内侍立刻捧着个木匣上前,揭开时,里头赫然放着块染血的玄甲碎片,还有文宣那夜从士兵手里拾起的腰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