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撞在朱漆门钉上簌簌作响,夏世安呵出的白气在烛火里凝成雾霭。他望着檐角垂落的冰凌,忽听得身后传来靴底碾过积雪的轻响——太子立渊负手立于书房门槛,玄色蟒纹大氅扫过鎏金兽首门环,将风雪卷进满室檀香。
\"外面的雪怕是要下整夜。\"立渊抬手掸落肩头雪沫,目光扫过陆之杰月白狐裘,又瞥向夏世安,\"不如去我书房继续畅聊?”
夜漏滴答声里,案头的烛芯突然爆开一朵灯花。立渊屈指弹了弹茶盏,将青瓷推到陆之杰面前:\"舅兄既领了北湖水师,当知如何调兵?\"
陆之杰握着茶盏的指节骤然发白,杯沿在他掌心压出红痕。两日来他反复琢磨那纸任命背后的深意,却从未想过会被当场考验。喉结滚动半晌,他将茶一饮而尽:\"末将...尚未细思。\"
夏世安往火盆里添了块炭,火星窜起时映得他眉眼锋利:\"我倒是有个愚见。可水陆并进,陆路为主力沿海琴水道抵达海州,秀水军从旁策应,沿海路北上钳制邺军侧翼。\"他说着指着案上的 舆图,指尖重重划过蜿蜒的海岸线,\"如此既能水陆呼应,又能保证粮草运输。\"
立渊盯着舆图上朱砂标注的据点,指节攥紧叩在案几上发出脆响:\"大抵不错。只是...\"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太子殿下!郭淮将军求见!\"
廊下的琉璃灯在风雪中摇晃,将四人的影子拉扯得支离破碎。贞惠抖落披风上的雪粒,目光扫过陆之心鬓边的金丝步摇,率先打破僵局:\"妹妹是南都女眷翘楚,应该熟悉《六宫仪制》,嫡庶有别,皇后之位向来是...\"
\"嫂嫂这话说得轻巧。\"陆之心倚着廊柱轻笑,指尖划过韦程方才抚过的斑驳朱漆,\"若按嫡庶,秋天郭将军娶嫂嫂时,不也被诟病'寒门高攀'?如今倒拿礼法来压人了?\"
贞孝轻轻按住姐姐欲起的衣袖,腕间羊脂玉镯撞出清响:\"妹妹莫要曲解,朝廷法度自有公论。只是...\"她目光落在韦程腰间晃动的同心结玉带,\"嫂嫂方才提及子嗣,确是后宫根本。\"
\"本宫受殿下宠幸多次未能有孕,不过是时运未到。\"陆之心忽然逼近,绣着并蒂莲的裙摆扫过贞惠的裙角,\"倒是姐姐,抱着昇儿时总爱露出袖口的东珠,可是在向殿下明示母凭子贵?\"
风雪骤然灌进廊下,韦程后退半步扶住廊柱:\"之心妹妹莫要混淆视听!礼制载于《周礼》,若无嫡子,当立贤德。贞孝妹妹协理太子府事宜许久,口碑...\"
\"口碑?\"陆之心打断她的话,鬓边步摇随着动作发出细碎声响,\"嫂嫂与世安表兄恩爱有加,能入夏国公府,不也靠'贤德'二字站稳脚跟?如今不过是换个地方演这出戏罢了。圣上龙体欠安,太子登基在即,若连皇后人选都要靠裙带关系...\"
贞惠脸色骤变,正要开口反驳,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贞孝突然轻笑,拾起陆之心飘落的丝帕递过去:\"妹妹莫急。他日早朝,自有群臣公议。\"她望向廊外风雪,袖口东珠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陆之心接过丝帕,眼尾朱砂痣在烛火下妖冶如血:\"届时,还请二位嫂嫂备好说辞。毕竟...\"她瞥向韦程腰间玉带,\"有些戏,唱得太久,就该换换主角了。\"
刚刚在书房商议要事的四人,走出书房便查看到此场景,纷纷摇头,正是应了立涣世子的那句话,“南都最凶狠的女人全在太子府!”
寿昌宫内,铜鹤香炉里的檀香袅袅升起,映着窗棂外初晴的微光。百官分列两侧,案几上的奏书堆叠如小山,空气中弥漫着沉郁的气息。
“流民已逾三万,海州粮仓仅够支撑月余!”户部主事攥着奏疏的指节发白,声音带着压抑的焦灼,“若再无对策,恐生民变。依微臣之见,当速调周边州府粮草,暂设安置营,待邺国安定再遣返——”
“荒谬!”兵部侍郎猛地出列,朝服下摆扫过地砖发出刺耳声响,“邺国战乱正酣,何时是头?我朝边境本就兵力吃紧,分兵看管流民已是勉强,若再耗损粮草,一旦十爷那边需支援,我等拿什么应对?依我看,当严守关隘,只放老弱妇孺,青壮一概拦下,免得混进细作!”
“你这是要逼死那些百姓吗?”大理寺卿上前摆手,袍袖翻飞,“流民之中多有稚童,岂能因噎废食?太子殿下常说‘民为邦本’,若此时弃之不顾,何以立信于天下?”
争论声如潮水般涌来,有人主张“以抚为主”,有人坚持“严防为先”,殿角的漏刻滴答作响,将众人的争执切割得支离破碎。
忽有一人出列,乌纱帽下的目光冷冽如冰,正是素来主张强硬的御史中丞:“诸位莫要忘了,昨日有密报称,邺国东海王军中粮草空虚,有随时掳掠边境的可能。此等时候,安置流民是小,太子殿下是否要借机用兵,才是关乎国本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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