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个烂了舌头的混账老婆!哪个叫你跑来这多嘴多舌的!你怎么知道他安不安生?宝玉怎么就不中用了?
你巴不得他死了,叫你得什么好处?告诉你!别做这梦!他死了我只找你们讨命!
素日里还不都是你们,天天逼着他读书念字的,吹胡子瞪眼睛,把他胆子都唬破了,见了他老子都像个避猫鼠儿!都是你们这起子滢妇挑唆的!
真把他逼死了,你们就遂了心?看我能饶了你们哪一个!”
一边骂,一边还作势拎着拐杖要打赵姨娘,唬得赵姨娘赶紧躲到人堆后头去,再不敢做声,贾母因悲痛交加,气力不济,这才暂且罢了。
贾政忙又近前劝解,一时又有人凑近对贾政道:
“两口棺椁俱都做齐了,请老爷出去看。”
贾母方才言语里便有怨怼贾政之意,又听见这话,更是如火上浇油一般,又指着贾政劈头骂道:
“哪个教你做的棺椁?!谁做的棺椁!拉出去打死!”
贾政也只得苦着脸挨骂,不敢辩驳一句。
直闹得天翻地覆,不可开交。
等贾母歇了口气,方才瞥见林思衡就站在人群外头瞧着,赶忙像是寻见了救命稻草一般,招手请他近前,拉着他低声下气道:
“衡哥儿!衡哥儿!你是个见多识广的,又有大能耐,你可晓得有什么法子?不管是什么,我老婆子拼着这家业都不要了,也要救一救我的宝玉!”
林思衡倒不太急,便是没有自己,凤姐儿多半也是有惊无险的,心里转着念头,便对贾母问道:
“怎的连张真人,还有几位太医都没了法子?”
贾母只道:
“他们都不中用!我老太婆也没好法子去求了,这一大家子人又都没个能耐,只看你可还有什么办法?”
若在平日里,贾母是断不会这么说话的,这岂不是当面就叫人落了脸面?可如今宝玉病成这般,贾母心里又痛又急又怨,也是什么都顾不得了。
而被她揭了脸面的几人,知道贾母这情由,此时明面上也不敢做什么计较,只得皆讪讪不语。
林思衡听罢,便面有为难之色,来回踱了几步,方才对贾母道:
“老太太这般说,实在折煞了晚辈...罢了,实不瞒老太太,晚辈在扬州之时,也曾拜一位致仕还乡的老太医为师,可恨资质平庸,无甚建树。
不过那老太医临走之时,许是看在晚辈尚有一片诚心,倒赠了晚辈一丸奇药,说是能叫人死中得活...”
贾母闻言大喜,连忙道:
“竟有此药?!求衡哥儿发发慈悲,救一救我的宝玉!这药珍贵,我是晓得的,不拘多少花费,衡哥儿只管给个数目,我老婆子绝无二话,还欠你一桩大人情!”
王夫人也跟着道:
“正是正是!求衡哥儿快将那药取来!便是老太太那里不足,再将我那嫁妆利是全都发卖了也可!”
林思衡仍旧为难道:
“老太太和太太这话倒严重了,我与宝玉素来相厚,多有交情,况且又屡受老太太和世伯照看,若那药真能救得宝玉,晚辈绝无吝啬的道理,更不必提什么银钱,实在是有另一桩难处...”
贾母便忙问缘由,林思衡长叹一声道:
“老太太方才许是情急,没听得明白,那位老先生遗赠我那丸药,是要叫人往死中求活的...
这药名作‘陨心丸’,若论其本质,其实乃是一剧毒之药,常人服之,顷刻身死,无药可医,反倒是重疾无医之人,若对了症疾,凭着此药,或可侥幸得一线生机。
然而若不能对症,也未必就有效验,这实在是不得已的办法,故我实不敢叫宝玉轻试。
总归是人命关天,到底用是不用,还得老太太您自己拿个主意。”
贾母果然犹豫起来,面上现出几分茫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如今宝玉虽瞧着不大好了,可毕竟是还活着,暂且叫他熬着,或许还能寻别的办法,若是真吃了那什么劳什子‘陨心丸’,倘若不对症,立时就要死,那可真就连挽回的余地也没有了!
贾母拿不定主意,又去看那几位太医,这几人皆面色古怪,相互对视,却都是从没听说过有什么“陨心丸”的——听这名字就不是什么好玩意!又岂能治的了人?莫不是哪家的野道士练出来糊弄人的东西?
但这话他们也不敢当着林思衡的面说破,都只模棱两可道:
“要说以毒攻毒之法,倒也自古有之...只是如今贵府上宝二爷之疾,其根由如何,尚且难说...”
这些话说了也等于没说,贾母愈发犹豫起来,又问王夫人:
“太太以为如何?衡哥儿这药,究竟可用不可用?”
王夫人毕竟是宝玉亲娘,贾母问她一句也是应该的,王夫人捶胸顿足一番,却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