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潮分解同化的过程。他写下了窗外那亿万悬浮的、无声的纸人。他甚至……写下了那个被他们强行抹去的、关于伏尔加河下游集体农庄的“特别事件”……所有的细节,所有的恐惧,所有的罪孽……如同开闸的洪水,伴随着钢笔的沙沙声,疯狂地倾泻在那片空白的纸页上。
他越写越快,越写越疯狂。汗水浸透了他的后背,滴落在纸页上,晕开一小团墨迹。他感到一种奇异的释放,仿佛将所有的毒液都排出了体外,尽管他知道,这毒液正注入一个更庞大、更恐怖的怪物体内。他写到了最后,写到了眼前这张空白的州长之脸……
“州长办公室……最高权力……也已被空白吞噬……呈现……无面状态……”
他写下了最后一个字。钢笔的沙沙声停止了。
就在最后一个句点落下的瞬间,异变陡生!
他面前那本摊开的空白笔记本,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写满了密密麻麻黑色字迹的纸页,突然剧烈地波动起来!那些黑色的墨迹,如同活过来的虫子,在纸面上疯狂地扭动、挣扎!它们正在……被纸页本身吞噬!字迹的边缘开始模糊、融化,如同滴落在吸水纸上的墨水,迅速地向内坍缩、变淡、消失!整页纸如同一个贪婪的、无形的胃袋,正在飞速地消化、抹除瓦列里刚刚书写上去的一切!
瓦列里惊恐地看着这诡异的一幕。他试图伸手去抓住那本笔记本,试图挽救那些正在消失的文字——那是他存在的唯一证明!是他灵魂的最后回响!
然而,他的动作僵住了。一股难以言喻的麻木感,如同冰冷的电流,从他的指尖——那只握着钢笔的手指——瞬间蔓延开来!迅速席卷了整个手掌、手腕、手臂……向着他的肩膀、脖颈、头颅汹涌而去!他惊恐地低下头,看向自己握着钢笔的右手。
那只手……正在变得灰白。皮肤失去了血色和弹性,呈现出一种……纸张的质感!灰白从指尖开始,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汁(只是方向相反),迅速向上蔓延。皮肤变得干燥、平滑,透出一种非人的光泽。指甲变成了薄薄的、类似塑料片的质地。那灰白的、纸张般的质感,正沿着他的手臂,无可阻挡地向全身扩散!
“不!”瓦列里发出一声凄厉的、绝望的嘶吼。他猛地抬起头,想看向办公桌后那个无面的州长。但他的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牵引着,转向了州长办公室墙壁上悬挂的那面巨大的、镀金的镜子。
镜子里,映出了他的脸。
他的额头上,皮肤正迅速失去血色,变得如同办公室墙纸一般灰白、平滑。那灰白的区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下蚕食着他的眉毛、他的眼睑……如同最精确的橡皮擦,正在抹去他面部的所有特征。
瓦列里的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放大到了极限。镜子里的那张脸,正对着他,嘴角的位置,皮肤微微抽动、拉伸……最终,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一个僵硬的、毫无内容的弧度。
一个与窗外亿万纸人,与办公桌后那张州长的空白之脸,一模一样的……微笑。
钢笔从他彻底变成灰白、纸片般的手指间滑落,掉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窗外,亿万悬浮的纸人,如同得到了最终的信号,无声地、缓缓地,向着下方灯火零星的城市,沉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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