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赫鲁晓夫楼好似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猛地颠倒过来,天旋地转间,整个世界都失去了它本应有的秩序。阿廖沙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头朝下如一颗失重的陨石般疯狂坠落,穿过一层又一层的天花板,每一层都宛如一个时代的幽灵厨房,陈列着那个时代独有的荒诞与悲凉。
1920年代,余粮征集队的马灯摇曳着昏黄的光,仿佛在诉说着集体化时期农民们那苦涩的无奈与绝望;1930年代,大清洗的打字机“咔嗒咔嗒”作响,每一个字符都像是从地狱传来的诅咒,敲打着无辜者的灵魂;1940年代,防空气球的绳子在风中飘荡,如同战争阴云下人们那脆弱的希望;1950年代,玉米穗堆积如山,却掩盖不了赫鲁晓夫那盲目崇拜下的荒谬;1960年代,登月的脚印虽已留在月球表面,却无法填平苏联与美国在科技竞赛中那日益扩大的鸿沟;1970年代,“奥利匹克”牌啤酒的泡沫在杯中翻腾,却无法冲淡人们心中那日益沉重的压抑;1980年代,阿富汗回来的锌皮棺材冰冷而刺眼,每一个都承载着一个年轻生命的消逝和一个家庭的破碎;1990年代,兑换券的碎屑如雪花般飘落,见证着经济崩溃下人们的无助与迷茫;2000年代,Nokia的铃声清脆却单调,仿佛是那个时代人们在信息浪潮中孤独的呐喊;2010年代,克里米亚大桥的沥青味弥漫在空气中,却掩盖不了政治博弈下的复杂与矛盾……
最后,阿廖沙如一颗流星般狠狠砸进2025年的一个烟灰缸里。那烟灰缸大得如同古罗马的斗兽场,缸底稳稳地坐着瓦西里·阿尔希波维奇,他正满脸贪婪地数着那一沓沓散发着铜臭味的钞票。
“嘿,外国表!”瓦西里猛地抬头,脸上露出鲨鱼般狡黠而残忍的笑,“欢迎来到我的第五层地下室,这里专卖‘二手尊严’,成色九成新,只被眼泪洗过一次。”那声音,如同从地狱深处传来的嘲讽,冰冷而刺骨。
阿廖沙惊恐地瞪大双眼,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逃跑欲望。然而,他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竟变成了一根细长的烟,被瓦西里那粗壮而肮脏的手指紧紧夹在指间。瓦西里冷笑着,竟用老阿廖沙后脑勺上那道如地图边界线般的伤疤做打火机,“嚓”的一声,点燃了他。阿廖沙在火中发出凄厉的尖叫,那声音仿佛是灵魂被撕裂的痛苦呐喊。而那袅袅升起的烟,却缓缓飘进瓦西里的肺里。
在那里,阿廖沙看到了无数被宰过的外国游客的灵魂,它们都缩成小小的条形码,紧紧地贴在肺泡壁上,如同被囚禁在无形牢笼中的囚徒,无声地诉说着自己的悲惨遭遇。
“你们不是被宰,”瓦西里对着肺里的阿廖沙得意洋洋地说,“你们是被‘合理定价’。市场规律,懂吗?丹亚苏卡。”那语气,仿佛他是在进行一场多么正义的交易。
就在这时,烟灰缸突然裂开一道细长的缝,仿佛是黑暗中透出的一丝希望之光。缝里伸出那只灰色鸽子的喙,它如同一位英勇的救世主,叼住阿廖沙的滤嘴,用力把他拽了出去。阿廖沙只觉一阵天旋地转,重新变回了人形,落在12层48号公寓的窗前。
窗外,亚乌扎河正以一种违背自然规律的姿态倒流,河水卷着赫鲁晓夫楼的倒影,如同一个巨大的怪物,将那曾经象征着希望与梦想的建筑无情地卷走,像卷走一张用过的餐巾纸,轻飘飘地,不带一丝留恋。
鸽子把阿廖沙扔在库兹涅茨克桥上。桥下,河水倒流发出婴儿啼哭的声音。桥中央站着一位老妇人,穿一件补丁摞补丁的棉袄,怀里抱着一个纸箱。阿廖沙走近,发现纸箱里全是 1991 年 8 月白宫门口被踩碎的向日葵籽。
“吃一粒,”老妇人说,“你会记起你曾是谁。”
阿廖沙吞下一粒,嘴里立刻泛起 1991 年的阳光。阳光里,他看见八岁的自己站在白宫前,手里举着一块纸板,上面写着:“请别向人民开枪。”坦克的炮口转向他,却在最后一刻垂下。那天夜里,父亲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他说:“儿子,做一个诚实的人,比做一个俄罗斯人更难。”
老妇人把纸箱递给他:“拿去,撒在瓦西里的烟店里。向日葵不怕灰烬。”
阿廖沙抱着纸箱,一路跑回特维尔大街。“曙光”烟店已经关门,卷闸门写着:“因技术原因,尊严暂停营业。”阿廖沙把纸箱里的向日葵籽从门缝塞进去。籽粒落地,发出雨点般的声音,接着卷闸门开始生锈,锈迹蔓延成一行西里尔字母:“诚实不会打折,但会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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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后传来瓦西里的惨叫:“我的条形码!我的利润!”随后是肉体被根系穿透的闷响。
2025 年 7 月 28 日清晨,噩罗海城的雾浓得像没兑水的牛奶。阿廖沙回到彼得罗夫卡大街 38 号楼,发现“鬼缝”不见了,柳博芙·季莫菲耶夫娜的铁桶冷得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