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克谢的脸,不,是死死地盯着阿列克谢身后的方向——那张凌乱的儿童床。
瓦夏的嘴唇剧烈地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他猛地抬起一只小手,食指像一根被恐惧冻僵的冰凌,笔直地、颤抖地指向阿列克谢身后那张床的底部——那片依旧深邃、未被灯光照亮的黑暗角落。
“不……不是他……”瓦夏的声音变了调,不再是之前的哭腔,而是一种近乎耳语的、被极度恐惧彻底扼住的尖细嘶鸣,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冰碴刮过玻璃的刺耳感,“阿廖沙叔叔……你看……你看床底下……好多……好多……”
他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吸进一口气,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发出濒死般的抽噎。
“它们……还在那里……它们……它们饿坏了……”
瓦夏那双被泪水洗过的、海蓝宝石般的眼睛,此刻只剩下被巨大恐怖彻底碾碎的空洞。他纤细的手指像被无形的丝线吊着,直直地、痉挛地指着阿列克谢身后的床底深渊。那嘶哑的、带着冰碴刮擦声的低语,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针,狠狠扎进阿列克谢被酒精麻痹的神经里。
“……轮到大人了……”
空气凝固了。窗外呼啸的风声、远处工厂低沉的嗡鸣,一切声音都消失了。阿列克谢僵硬地蹲在原地,保持着那个扭曲的安抚姿势,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被抽干,只剩下刺骨的冰冷。伏特加带来的虚假暖意和勇气被彻底驱散,一种比之前被扑倒时更原始、更幽邃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从脚底瞬间淹没到头顶。
他不敢回头。
他死死盯着瓦夏那双被恐惧彻底占据的眼睛。孩子的瞳孔里,清晰地倒映着卧室昏黄的灯光,以及……以及他身后那片床底浓稠的黑暗。在那片倒影的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不止一个轮廓。模糊、扭曲、深嵌在阴影里,像深水潭底纠缠的水草,又像是……拥挤在一起的、无数双饥渴的眼睛。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泥土腥腐、陈旧血污和地下深寒的气息,毫无征兆地弥漫开来,浓稠得几乎能尝到铁锈的甜腥味。这味道如此熟悉,正是刚才那个“格里戈里·索科洛夫”扑倒他时带来的、属于床底深渊的气息!但现在,它更浓烈,更……厚重。仿佛有一扇通往地窖的门,在他身后无声地敞开了。
阿列克谢的脖子发出僵硬的“咔咔”声,他极其缓慢地,如同生锈的机器,一点一点地扭动头颅,向后看去。
目光越过自己颤抖的肩膀,投向那张儿童床的底部。
昏黄的光线吝啬地涂抹在床沿,勾勒出粗糙的木纹。再往里,是模糊的灰暗,灰尘在微弱的气流中打着旋。然后……是绝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那黑暗比墨汁更浓,比最深的夜更沉。它像是有生命的活物,在缓缓地、无声地呼吸、涌动。
就在那黑暗的最深处,紧贴着冰冷墙壁的地方,有什么东西……在动。
不是一个。
是很多。
无数个模糊的、蜷缩的轮廓,层层叠叠地挤在一起,像一大团在巢穴深处沉睡的、巨大而畸形的蛆虫。它们没有清晰的形体,只有深陷的眼窝在浓稠的黑暗中,一个接一个地、幽幽地亮了起来。浑浊的,带着非人饥饿的微光,两点,四点,六点……十几点……几十点……
密密麻麻。
那些浑浊的光点,如同地狱之火,无声地燃烧着,死死地聚焦在阿列克谢僵硬的脊背上。一股冰冷、滑腻、充满无限恶意的“视线”感,如同无数条湿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他的每一寸皮肤,勒紧他的喉咙,钻进他的骨头缝里。
没有声音。
只有瓦夏压抑到极致的、濒临崩溃的抽气声。
还有那片黑暗深处,无数双眼睛贪婪的注视。
阿列克谢的视野开始发黑,边缘泛起闪烁的雪花点。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风箱般的声音,身体像一尊被冻结的雕像,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他能感觉到那些“视线”的重量,冰冷、粘稠,带着足以碾碎灵魂的贪婪。
它们在那里。
一直……都在那里。
在床底。
在墙壁里。
在每一片被忽视的阴影中。
在每一个孩童恐惧的低语里。
它们……饿坏了。
现在……轮到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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