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她才缓缓放下茶盏,目光落在儿子愤怒而略显稚嫩的脸上,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沧桑:
“陛下息怒。”
“息怒?母后!这如何息怒?!”司马邺激动地站起身,“他邵明珠此举,已是公然僭越!目无君上!他……”
“陛下!”荀太后打断他,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老师……他行事,向来有他的道理。那几个孩子,在闹市纵马,视人命如草芥,口出狂言,辱及朝廷命官,甚至威胁要人满门抄斩……此等行径,确实令人发指!若放任不管,非但百姓遭殃,朝廷法度更是荡然无存!你老师……他身负太傅之责,总摄军政,看到此情此景,一时激愤,出手惩戒,也是……情有可原。”
“情有可原?!”司马邺难以置信地看着母亲,“母后!他这是越权!是藐视宗室!是……”
“陛下!”荀太后再次打断,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你老师心疼百姓,见不得黎民受苦,这……是他的本性。他今日……想必是气坏了。”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至于他为何不将人带来行宫,交由陛下处置……陛下,你想想,以那几个孩子的骄纵脾性,还有他们背后那些不成器的父辈叔伯,若真带来行宫,陛下打算如何处置?是重重责罚,还是轻轻放过?重重责罚,宗室颜面何存?轻轻放过,百姓如何心服?朝廷法度威严何在?届时,陛下是左右为难,里外不是人。”
荀太后看着儿子若有所思的脸,继续道:“你老师……他这是……替陛下扛下了这个难题。他用最直接、最严厉的方式,在最短时间内平息了事态,震慑了宵小,也……给了百姓一个交代。只是……这方式……”她轻轻叹了口气,“确实……过于刚烈了些。也……确实……折损了宗室颜面。”
司马邺听着母亲的分析,脸上的愤怒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他明白母亲说的有道理。邵明珠此举,看似跋扈,实则……确实是在用他的方式,维护了某种秩序,也避免了让自己这个皇帝陷入尴尬境地。但是……那种被无视、被越俎代庖的屈辱感,依旧如同毒刺般扎在他的心头。
“可是母后……”司马邺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迷茫和……更深的不安,“他今日可以当街鞭笞宗室子弟,明日……他会不会……会不会……”后面的话,他不敢说出口,但那眼神中的恐惧,却清晰可见。
荀太后心中一凛!这正是她最深的忧虑!她看着儿子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恐惧,心中也是一片冰凉。邵明珠今日之举,展现出的不仅是雷霆手段,更是一种……对皇权、对宗室、对一切旧有秩序…… 毫不掩饰的漠视! 和掌控力!
他今日可以为了百姓鞭打小王爷,明日……会不会为了别的理由,做出更……难以预料的事情? 他对皇室的敬畏……似乎正在随着他权势的膨胀…… 而日渐稀薄!
荀太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此刻绝不能慌,更不能在儿子面前表现出过分的恐惧。
“陛下,”荀太后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你老师……他对陛下,对大晋,还是有忠心的。此次之事,他虽处置过激,但本意……或许并非针对皇室。他……应该会给陛下一个交代的。”
她看着儿子依旧不安的眼神,继续说道:“眼下,陛下切莫主动去问太傅此事。以不变应万变,方为上策。太傅心思深沉,他既然做了,必然有他的考量。陛下若贸然质问,反而可能……适得其反。”
“那……朝中官员呢?”司马邺担忧地问,“此事闹得沸沸扬扬,那些御史言官,还有那些对太傅不满的宗室、旧臣,岂会放过这个机会?他们必定会上书弹劾,闹得满城风雨!”
荀太后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这正是哀家现在最担心的。朝议汹汹,人心浮动。陛下,你要记住,无论外面如何议论,无论奏章如何堆积如山,你都要稳住!切记!不可流露出对太傅的不满!更不可被那些别有用心之人当枪使!”
她加重了语气:“陛下只需记住一点:你老师邵明珠,现在……是支撑着大晋半壁江山、支撑着陛下你安稳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擎天巨柱!他若倒了,或是离心离德,这北疆……顷刻间便会分崩离析!那些弹劾他的人,未必真在乎什么宗室颜面、朝廷法度!他们想要的,是浑水摸鱼!是取而代之!”
“所以,陛下,”荀太后直视着司马邺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静观其变!稳住心神!一切……等太傅的态度!他若主动提及此事,陛下只需表示理解他爱护百姓之心,对其处置方式……不予置评即可。他若不提……陛下也绝口不提!至于朝中议论……让他们议论去!只要陛下稳坐钓鱼台,不表态,不站队,这风浪……终究会平息下去!”
司马邺听着母亲冷静而充满智慧的分析,心中的慌乱和愤怒渐渐被一种沉重的压力所取代。他明白了母亲的深意。他现在……只能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