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太婆熬糊的糖渣能长出甜草,就像焦黑的掌印能托住新苗的根,就像此刻她心里的暖意,一半是回忆的甜,一半是新生的光。林穗蹲在灶门前添柴时,裤脚沾了圈黑灰。她盯着灶膛里跳动的火苗,看火星子裹着草木灰往上窜,突然想起早上阿婆说的话:“糖熬糊了别扔,埋在土里,来年能长出甜的。”
铁锅里的麦芽糖正冒着泡,金黄的糖浆顺着锅沿往下淌,滴在灶面上凝成琥珀色的块。林穗伸手去接,指尖刚碰到糖块,就被烫得缩回手,却在缩手的瞬间,看见灶膛角落的灰烬里,躺着块焦黑的东西——是昨天熬糊的糖渣,硬得像块小石子。
她悄悄把糖渣捡起来,用衣角擦了擦,塞进围裙口袋。口袋里还装着阿婆给的铜板,是让她去村口买盐的。可她现在只想往村后的坡地跑,想看看阿婆说的“长出甜的”,到底是什么模样。
坡地的土冻得发硬,林穗用树枝挖了个小坑,把糖渣埋进去,又从溪边捧了些水浇上。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她却不觉得冷,盯着那个小小的土堆,突然笑出声来。阿婆说过,她出生那天,灶上的糖刚熬糊,阿公就说这丫头命里带“焦香”,将来准是个能把苦日子过甜的。
这时,坡下传来脚步声,是隔壁的阿柱。他背着半篓柴火,看见林穗蹲在雪地里,忍不住喊:“穗丫头,冻傻了?这天气埋东西,等开春早烂了!”
林穗扭头瞪他:“才不会!阿婆说的,糖渣里有劲儿,能顶过三九天!”
阿柱放下柴火,走过来蹲在她旁边,从怀里掏出个烤红薯,塞给她:“喏,我娘刚烤的,比你那破糖渣管用。”红薯烫得林穗直搓手,可她还是把红薯揣进怀里,腾出手来又往土堆上盖了层雪:“我不跟你说,你不懂!”
阿柱看着她冻得通红的鼻尖,突然挠挠头:“开春我来帮你挖!要是真长东西了,我……我把我家那只芦花鸡送给你!”
林穗心里一动,嘴上却硬:“谁稀罕你的鸡!要长出来,我自己留着!”可她转身往家走时,脚步却轻快得像踩着棉花,怀里的红薯暖烘烘的,口袋里的糖渣硌着腰,也不觉得疼了。十五岁的林穗站在祠堂的香案前,指尖捏着块墨锭,手心全是汗。阿婆说,今天要拓下她的掌印,放进族谱里。“穗丫头长大了,该有自己的位置了。”阿婆的声音混着香灰味,飘在烟雾缭绕的祠堂里。
香案上摆着块梨木板,上面已经刻着祖辈的掌印,最深的那个是太祖母的,指节处的纹路像老树根,阿婆说那是太祖母年轻时纺线磨出来的。林穗学着阿婆的样子,把右手按在木板上,阿婆握着她的手腕,让她指尖发力。
“别抖,”阿婆的手很暖,带着常年熬糖的焦糖味,“掌印要深,才镇得住事。将来你当家了,这掌印就是你的底气。”
林穗深吸一口气,用力按下手掌。墨锭在掌背上来回擦拭,墨汁顺着指缝往下滴,染黑了她的袖口。她看着木板上慢慢浮现的掌印,突然发现自己的掌纹,竟和太祖母的在无名指根处重合了一小段,像条小河分了岔,又悄悄合到了一起。
“你看,”阿婆指着那处重合,“这就是根。你以为自己是新长的芽,其实早就跟老根缠在一块儿了。”
这时,阿柱从祠堂外探进头来,手里举着串糖葫芦:“穗丫头,脱完了没?我娘给的,甜得很!”他看见木板上的掌印,突然红了脸,“你的掌……比我上次在石板上按的好看。”
林穗瞪他:“男孩子懂什么!”可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拓印的墨汁蹭在脸上也没察觉。阿婆在一旁笑着摇头,用帕子擦掉她脸上的墨痕:“这丫头,心早就飞出去了。”
那天晚上,林穗把拓好的掌印纸偷偷藏在枕头下。月光透过窗棂照在纸上,掌纹像条蜿蜒的河,她突然想起阿柱举着糖葫芦的样子,耳朵又开始发烫——原来有些甜,比灶上的麦芽糖更让人慌。十八岁的林穗已经能独自守着糖锅了。阿婆病了,家里的糖坊得靠她撑着。灶膛里的火要烧得匀,糖汁在锅里转着圈,像条金红色的河。林穗握着长柄勺,手腕轻轻晃动,让糖汁均匀地裹在勺壁上——这是阿婆教的“看糖法”,糖汁挂勺的厚度,就是火候的刻度。
“穗丫头,火大了!”阿柱的声音从灶门口传来,他不知什么时候蹲在那里,正往灶里添柴。
林穗回头瞪他:“别捣乱!我看着呢!”话刚说完,鼻尖就闻到一丝焦味。坏了!她赶紧关火,可锅底已经结了层焦黑的糖渣,像块不规则的黑琥珀。
阿柱跑过来,伸手想帮她刮糖渣,却被烫得缩回手:“嘶——你这丫头,跟糖锅较什么劲?阿婆说过,焦了就焦了,刮下来埋土里,照样能长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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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穗没理他,小心地把焦糖渣刮下来,装在小布包里。阿柱看着她认真的样子,突然说:“我明天去山里采野蜂蜜,给你拌糖吃,焦味就没了!”
林穗的心像被糖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