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具房的屋檐下,我们挤在一把伞里,听着雨打铁皮的声响。雷突然从口袋里摸出颗糖,是我爱吃的橘子味,糖纸被雨水泡得发皱,却还紧紧裹着糖块。“刚才在仓库找到的。”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笑,“本来想等雨停了给你。”
糖在舌尖化开时,我望着他被雨水打湿的睫毛,突然明白,那些说不出口的牵挂,早就藏在每个笨拙的瞬间里——是雪夜把围巾给别人却冻着自己的傻,是把最后颗糖留着的憨,是明明自己疼得厉害,却总说“没事”的犟。
雨小了些时,雷突然指着荷花池:“你看。”池面上的雨珠跳得欢,像无数颗碎钻在跳舞,“像不像小虎画里的星星?”
我望着他眼里的光,突然觉得,这辈子遇到的所有温柔,都藏在这个总说“没事”的人眼里,藏在他磨平棱角的机械臂上,藏在他偷偷留着的那颗糖里。社区的联欢会上,小虎抱着吉他弹唱自己写的歌,跑调跑到天边,雷却站在台下,举着手机录视频,笑得比谁都开心。孩子们围着他打闹,扯他的机械臂,他也不恼,只是把最锋利的齿轮转向自己,生怕划到孩子。
我端着两杯热饮走过去时,正撞见小虎扯着雷的衣角问:“雷哥,你什么时候和姐姐结婚呀?我画了张请柬,上面有铁荷花。”
雷的脸瞬间红透,机械臂都僵了,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我把热饮递给他,故意逗他:“听见了吗?小虎都等急了。”
他接过杯子,指尖烫得缩了缩,却把最热的那杯塞给我:“你……你喝这个。”热气模糊了他的眼镜片,却挡不住眼里的光,像落满了星星。
联欢会散场时,小虎偷偷塞给我张画,上面是两个穿着礼服的人影站在铁荷花前,旁边写着“结婚快乐”。画的背面有行小字,是雷的笔迹:“等我攒够钱,就买枚真荷花戒指。”
夜风带着桂花的香漫过来,雷正帮着收拾桌椅,机械臂在月光下泛着温柔的光。我望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所谓永远,就是有人愿意用笨拙的方式,把你的每个期待都记在心里,慢慢攒,慢慢等,哪怕要花很多年。雷的机械臂终于到了该换的日子,新臂甲是社区的老工匠帮忙做的,上面刻着荷花的纹路。他站在镜子前试穿时,指尖有点抖,机械关节转动的声音比旧的轻了很多。
“好看吗?”他转过身问我,眼里带着点不安,像个怕被夸的孩子。
我走过去,轻轻碰了碰臂甲上的纹路:“好看,比旧的好看。”其实心里知道,不管是新的还是旧的,只要是他的,就都是最好的。
老工匠说,这臂甲用了特殊的合金,能自动调节温度,冬天不会冻手,夏天不会烫人。雷摸着臂甲上的纹路,突然红了眼眶:“他说……这是大家凑钱做的,小虎把他的画笔都卖了。”
社区的公告栏上贴满了孩子们的画,每张画上都有个举着新臂甲的人影,旁边写着“谢谢雷哥”。雷站在公告栏前,看了很久,突然转身往工具房跑,机械臂摆动的幅度比平时大,像在掩饰什么。
我跟过去时,正看见他蹲在地上,用新臂甲轻轻碰了碰旧臂甲——那枚陪他闯过无数难关的旧零件,被他擦得锃亮,摆在工具箱最显眼的位置。
“还留着?”我在他身边蹲下。
他点点头,指尖抚过旧臂甲上的划痕:“这上面有……有我们一起救过人的痕迹。”
夕阳透过气窗照进来,把两个影子拉得很长,新臂甲的光和旧臂甲的痕叠在一起,像段未完待续的故事,温柔得让人想掉眼泪。社区要举办画展,小虎非要把雷的旧臂甲当展品。雷起初不肯,说“太旧了不好看”,却在小虎说“这是英雄的勋章”时,红着脸点了头。
画展那天,旧臂甲被摆在最显眼的位置,旁边放着本厚厚的相册,里面是我们救过的人的照片:李婶抱着孙子笑得合不拢嘴,张爷爷在菜园里挥着锄头,小虎举着画笔画铁荷花……每张照片下面都写着日期,是雷一笔一划记的。
雷站在展台前,被孩子们围着问东问西,机械臂紧张得有点僵。我走过去,悄悄握住他的手,他的指尖有点凉,却在触到我的温度时,慢慢放松下来。
“雷哥,这道划痕是怎么来的?”小虎指着臂甲上最深的一道痕。
雷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突然笑了:“是为了救一个很重要的人,被‘影蚀虫’划的。”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得像刻在心上,“当时觉得疼,后来才知道,能护着她,比什么都值。”
孩子们发出“哇”的惊叹,我望着他眼里的光,突然觉得,那些刻在臂甲上的痕,从来不是伤疤,是时光写给我们的诗,每道纹路里都藏着“值得”两个字。深秋的雨下得缠绵,雷的旧臂甲在画展结束后,被收进了社区的博物馆。他站在展柜前,看了很久,突然说:“其实我偷偷在里面藏了样东西。”
这章没有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