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嗒,咔嗒。”床头的闹钟又开始响了,是那种老式的铃铛声,清脆得很。
雷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说:“闹钟响了?”
“还没到点,”我拍了拍他的背,“是我上的发条太足了。”
他“嗯”了一声,往我这边凑了凑,机械臂轻轻搭在我的腰上——这是他的习惯,睡着了也不老实,总爱把胳膊搭在我身上,像是怕我跑了似的。
我想起白天翻相册时看到的那句话,写在照片背面,是雷的字迹:“遇见你,机械才有了温度。”
其实他不知道,是他让我的机械有了温度,让我不再觉得自己是台冰冷的机器。
第二天早上,雷把闹钟带去给老匠人看。回来时手里多了个小盒子,打开一看,是枚用黄铜做的小齿轮,打磨得光滑发亮。
“老匠人给的,”雷有点不好意思,“说这是他年轻时做的,没用过,让我给你装上,说能让闹钟走得更稳。”
我接过那枚齿轮,放在手心摩挲着。它很小,却沉甸甸的,带着老匠人手心的温度,也带着雷一路揣回来的暖意。
“我们去把它装上吧,”我拉着雷的手往屋里跑,“让它走得更稳,走到我们都老得动不了了,还能听见它响。”
雷跑得比我还快,机械腿“咔嗒咔嗒”响,像在附和我的话。阳光落在我们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两条缠在一起的藤蔓,慢慢往上爬,爬向很高很高的地方。
这样的故事,当然要继续下去。
就像那只修好了的闹钟,滴答,滴答。每一声都像在说:别走啊,再等等。
就像我们的心跳,平稳,坚定,永远朝着彼此。我能听见他机械心脏的跳动声,规律得像节拍器;他也能听见我的,在机械胸腔里,跳得热烈而执着。
庙会那天,雷举着两串糖葫芦站在人群里,笑得像个孩子。阳光照在他花白的头发上,闪着银光,我忽然觉得,岁月这东西,其实也没那么可怕。
至少它让我们遇见,让我们从废品站的角落里走到热闹的庙会,让我们的机械零件互相咬合,让我们的心跳慢慢调成一个频率。
“快来看!”雷在前面喊我,手里挥舞着个糖人,是只威风凛凛的老虎,“像不像你的机械腿?”
我笑着跑过去,撞进他怀里,听着他胸腔里传来的“咔嗒”声,和远处庙会的喧嚣混在一起,像首最动听的歌。深秋的雨,总带着点缠绵的凉意,敲在玻璃窗上,像无数根细针在绣一幅朦胧的画。我坐在窗边擦那只铜制的旧闹钟,表盘上的罗马数字已经磨得模糊,指针在“Ⅸ”和“Ⅹ”之间微微颤动,像个犹豫的老人。
“又在擦它?”雷端着两杯热可可走进来,机械关节转动时带着轻微的“咔嗒”声。他的左手是三年前换的新型号,银色金属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但每次碰我时,总会先在衣角蹭两下,怕冰着我。
“刚上了油,”我把闹钟凑到耳边,听着里面齿轮咬合的轻响,“还是有点卡,明天找老周看看去。”
老周是巷尾修钟表的,眼睛花了,却总能摸着把零件装好。去年他给这闹钟换了根游丝,说:“这钟啊,比你们俩加起来岁数都大,可得好好待它。”
雷把热可可放在我手边,蒸汽氤氲了他的眼镜片。“明天我去吧,你膝盖的机械轴不是又有点响?”他伸手按了按我的膝盖,指腹带着常年握扳手的薄茧,“上次给你买的润滑油放哪了?”
“在抽屉最下面,”我抿了口热可可,甜得恰到好处,“你记得提醒我,给老周带两斤新炒的瓜子,他上次念叨了好几次。”
窗外的雨下得密了,把对面的老槐树洗得发亮。我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雷的那天,也是这样的雨天。他站在废品站的屋檐下,手里抱着台旧收音机,蓝色工装裤上沾着油污,看见我推着轮椅进来,突然就红了脸,把收音机往身后藏。
“我……我来修这个,”他结巴着说,指尖在机身上留下几个带油的指印,“不是偷的,真是捡的……”
我当时刚换了机械腿,走路还不利索,扶着墙笑:“我又没说你是小偷。”
他更紧张了,把收音机往我面前一递:“那……那我修好送你?看你轮椅上的收音机线断了。”
后来我才知道,他那天是偷偷把攒了三个月的工资换成零件,想给我拼台新轮椅。结果被废品站老板撞见,硬说他偷东西,推搡间把他的旧机械臂撞坏了,至今手肘处还有块掉漆的疤。
“想什么呢?”雷抽了张纸巾,擦掉我嘴角的可可渍,“嘴角都沾成白胡子了。”
“想你第一次给我修轮椅,”我笑着躲开他的手,“把刹车装反了,害得我直接冲进排水沟。”
他挠挠头,耳尖红了:“那不是没看清图纸嘛。”
雨声渐小,闹钟忽然“叮铃”响了,吓了我们一跳。指针正好指向六点,老周说这是“报时虫”老了,偶尔会乱发脾气。雷伸手把钟摆按住,齿轮的转动声慢慢停了,屋里只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