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眶有点微微泛红,但笑容没减,“就是瘦,太瘦了!在上海光顾着忙案子,饭都没好好吃吧?”
那股炖鸡的香味随着表姑的靠近更浓郁了,霸道地钻进张伟的鼻腔,勾得他肚子里的馋虫又蠢蠢欲动。他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还…还行,凑合吃。”
“什么凑合!”
表姑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力道却很轻,“以后可不能凑合!阿辉,快,给小伟再添点热茶。外面冷吧?苏州这湿冷湿冷的,跟上海差不多,但屋里地暖开着,舒服多了,是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很自然地帮张伟理了理其实并不乱的衬衫领子,那动作熟稔得仿佛已经做了很多年。
张伟僵硬地点头,心里那股陌生的暖意像地暖的热气一样,从脚底板慢慢往上涌,熨帖着四肢百骸。
被长辈这样近距离、带着点“动手动脚”的关心,他很不习惯,但奇异的是,并不讨厌。就像一颗冻久了的小石子,突然被揣进了热乎乎的口袋里,有点硌,但更多的是懵懂的暖。
“姑,你看你,把张伟哥看得都不好意思了。”
阿辉端着重新斟满的茶杯过来,笑嘻嘻地打圆场,“张伟哥肚子早唱空城计了,刚才那‘咕噜’一声,我在厨房都听见了!”
“哎呀!你看我这记性!”
表姑一拍手,恍然大悟似的,“光顾着说话了!阿辉说得对,吃饭吃饭!小伟肯定饿了!”
她不由分说地拉起张伟的手腕,力道不大却不容拒绝,“走,先去洗个手,阿姨的鸡汤炖了一下午,香得不得了,就等着你呢!”
她的手温暖而柔软,带着一点常年养尊处优的细腻。
张伟被她拉着往餐厅方向走,像个听话的大孩子。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阿辉,阿辉冲他挤挤眼,做了个“安心享受”的口型。
餐厅比客厅小一些,但同样精致。
暖黄的灯光下,一张铺着米白色桌布的圆桌上已经摆好了几样清爽的苏式小菜:碧绿油亮的清炒虾仁,红亮诱人的酱方肉,雪白的银鱼炒蛋,还有一碟脆生生的腌萝卜。
当然,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餐桌中央那只硕大的青花瓷汤钵,盖子掀开一条缝,浓郁醇厚的鸡汤香气混合着菌菇的鲜味,霸道地占领了整个空间。
“来来来,小伟坐这儿。”
表姑把他按在主位旁边的椅子上,自己紧挨着他坐下,亲自拿起汤勺,就要给他盛汤。“这汤里放了老母鸡、火腿、冬笋、香菇,还有几味温补的药材,阿姨的手艺可是顶好的,外面都喝不到!”
“表姑,我自己来,自己来就行!”张伟慌忙想去接勺子,脸又有点发烫。这热情,简直比鸡汤还烫人。
“哎呀,跟表姑客气什么!”
表姑笑着避开他的手,稳稳地舀起满满一大碗金黄油亮的鸡汤,汤面上飘着点点金黄的油星和几颗饱满的红枣枸杞,轻轻放在张伟面前。“快,趁热喝!暖暖身子,也补补元气!”
碗很烫手,汤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张伟看着碗里微微晃动的、凝聚了无数心意和时间的精华。
再看看旁边表姑殷切期待、仿佛他喝下去就能立刻长胖十斤的眼神,还有对面阿辉看好戏似的促狭笑容,他深吸一口气,低头,小心翼翼地吹了吹,然后喝了一小口。
滚烫、鲜美、醇厚。一股暖流瞬间从喉咙滑到胃里,再迅速蔓延到全身,驱散了最后一丝冬日的寒意,也似乎融化了他心里某个一直紧绷着的、坚硬的小角落。
“好喝!”他抬起头,由衷地说,嘴角忍不住向上弯起,露出了一个带着点汤水油光、却异常真实放松的笑容。
“好喝就多喝点!管够!”
表姑顿时眉开眼笑,比自己喝了还高兴,“阿辉,你也别愣着,快吃菜!小伟,尝尝这个酱方肉,阿姨炖得可烂乎了……”
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冬夜的寒风被厚实的玻璃和温暖的灯光隔绝在外。
小小的餐厅里,碗筷轻碰,笑语不断,鸡汤的热气和亲情的暖意交织在一起,氤氲升腾。
张伟埋头喝着汤,吃着表姑不断夹过来的菜,听着阿辉插科打诨讲些家里的趣事,只觉得这间陌生的、过于宽敞的房子,似乎也没那么空旷了。
“慢点喝,锅里还有呢。”
表姑笑着,又拿起公筷,目标明确地夹起一块油光红亮、颤巍巍的酱方肉,稳稳当当地落在张伟碗里的米饭尖上。“尝尝这个,阿姨的拿手菜。用的是上好五花肉,黄酒、冰糖、酱油慢慢煨出来的,入口即化,肥而不腻。”
那肉块实在诱人,红褐色的酱汁浸润了雪白的米饭。
张伟夹起来咬了一口,果然,软糯酥烂,咸甜交织的浓郁酱香在舌尖化开,肥肉部分像凝脂,瘦肉丝丝分明却不柴。
他忍不住又扒拉了一大口米饭,含混不清地赞道:“唔…好吃!真好吃!”
“好吃就多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