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勇踉跄着撞开半掩的木门,腰间佩刀磕在门槛上发出闷响。他鬓发散乱,玄色锦袍前襟沾着酒渍,怀中还抱着个空了的酒坛,浑身酒气混着秋夜的凉,直往人鼻端钻。
"将军......"柜台后掌柜的颤巍巍捧来醒酒汤,话音未落便被他挥手打翻。瓷盏碎在青砖上,溅起的汤水濡湿了蹲在角落的少女裙角。
佩蓉正攥着帕子坐在廊下石凳上,指尖绞得发白。见他这副模样,眼眶瞬间红了:"庞大哥......"
"莫喊我大哥。"庞勇猛灌一口冷茶,喉结滚动间溢出破碎的笑,"你该喊我......庞九,那个在边关啃馕饼、替兄弟收尸的庞九。"他踉跄着起身,腰间玉佩与剑穗相击,"我在这儿喝够了,该走了。"
廊下烛火忽明忽暗,映得少女面上的泪痣愈发清晰。白薇薇倚着朱漆柱,葱白指尖转着枚羊脂玉镯——这是方才趁小柔不注意,从妆匣里顺来的。她望着庞勇摇晃的背影,眼尾微挑:"小柔,你说这醉汉从前是做什么的?"
扎着双髻的小丫鬟缩了缩脖子:"听......听王公子说,他是前镇北将军,五年前......战败失踪,人人道他死了。"
"死了?"白薇薇噗嗤笑出声,腕间玉镯撞出清脆声响,"你闻闻他身上的味道。"她踮脚凑近佩蓉,"除了酒气,还有股子......阳火。虽弱,倒比这城里那些阴恻恻的东西强多了。"
佩蓉猛地抬头,正撞进她含笑的眼底。那双眼尾微挑,像淬了蜜的钩子,偏生又裹着层雾,瞧不真切深浅。她心下惊疑,刚要开口,便见庞勇已走到马厩前。
"我的马呢?"他拍了拍空荡荡的马槽,醉意去了一半,"方才还拴在这儿的!"
马厩伙计缩着脖子从柴房里钻出来,额角全是汗:"将、将军,您那青骓马......许是......许是半夜受惊跑了......"
"跑了?"庞勇反手揪住他衣领,"我这马拴了三重绳,连马腿都上了绊马索,能跑?"他甩开伙计,转身时正撞进一片温凉的衣袖。
"庞兄这是何苦?"王生执起他的手腕,声音里带着惯常的温和,"我刚从城隍庙回来,听老丈说太原城近日出了桩怪事——"
"怪事?"庞勇甩开他,"我庞勇如今不过是个酒鬼,怪事轮得到我?"
白薇薇倚着廊柱轻笑,望着王生腰间晃动的玉牌。那是城隍庙求的平安符,她方才路过时瞧得清楚。这书生看似温润,袖中却藏着柄淬毒的短刃——方才他替庞勇解围时,她看得真切。
"王公子好兴致。"她款步上前,发间珠钗叮当作响,"不过我倒听说,那挖心的凶手专挑醉汉下手。"她指尖掠过庞勇腰间酒葫芦,"毕竟......醉了的人,护不住心脉。"
王生脸色微变,刚要说话,便听庞勇粗声道:"用不着你们操心!"他推开二人,跌跌撞撞往巷口走,却在街角顿住脚步——墙根下歪着个酒坛,泥封裂开,酒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这是......"庞勇蹲下身,借着月光看清坛中残酒里泡着的半枚指甲,青灰色的,带着暗红的血丝。
"阿兄!"佩蓉尖叫一声,捂住嘴后退两步。
白薇薇垂眸掩住眼底的暗芒。她早说过这醉汉有用——阳火虽弱,却能引着那东西现形。她望着庞勇颤抖的手,又瞥了眼王生攥紧的短刃,忽然轻笑出声:"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她转身时,袖中飘出一缕幽蓝气息,落在庞勇脚边,"庞将军若想知道那挖心案的真相......明日卯时,城南破庙,可好?"
话音未落,她已消失在巷尾的阴影里。佩蓉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又看看庞勇僵硬的背影,忽然想起今日午后,这白家小姐来府中送绣品时,腕间戴着的翡翠镯子——那颜色,像极了她在鬼市见过的,妖物蜕下的皮。
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吆喝混着秋虫鸣,平白添了几分诡异。庞勇盯着墙根的酒坛,喉结动了动,终于低低骂了句:"他娘的......"
王生蹲下身,用帕子包起那半枚指甲,月光落在他微颤的指尖:"庞兄,这案子比我们想的......"他顿了顿,"更邪性。"
庞勇仰头灌了口酒,酒液顺着下巴滴在青衫上,晕开个深褐色的圆斑。他望着天际那轮残月,忽然想起五年前雪夜,他在尸山血海里捡到的那只白狐——那时它浑身是血,却用脑袋蹭他的手心,像极了......像极了他此刻心里,那股说不出的发慌。
"走。"他扯了扯缰绳,不知何时,那匹失踪的青骓马竟又乖乖立在巷口,马背上搭着件月白斗篷,正是白薇薇方才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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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蓉望着那抹远去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摸向袖中——那里藏着把裁衣剪,刀刃比她